-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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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不乏追求者。有人說,林徽因俏,陸小曼不俏。這實在是誤解。在男人眼 里,林徽因的美,或許是種脫俗,而陸小曼,則應該是俏中帶魅。如若生在當下,小曼當然沒有資格參加選美,她生得嬌小,身體瘦弱,更談不上什么三圍。但她卻 能夠輕松營造出一種氛圍和氣場,她的林下風致、淡雅清秀,她的瓜子臉,她那一笑起來似月牙彎彎的眼(上海人稱之為“花描”),還有她那略帶南方溫柔的清脆 的北平話,都能迅速讓人為之傾倒。
小曼曾是校園皇后,她一輩子也都是一副學生裝扮,從未濃涂艷抹、華麗堆砌,也不會搔首弄姿。 即 便在最流行燙發(fā)的時候,她也依舊固守自我,不肯拿起火鉗燙發(fā),只是維持著“學生頭”——短短直直,隨意梳在耳后,出門則是一雙平底鞋、一件毛背心,衣裝淡 雅。小曼天生麗質(zhì),皮膚瑩白,所以日常很少化妝,關鍵時刻,只需撲一點粉,便覺光艷照人。所以說,小曼的美,是一種風情,一種才調(diào),別人學也學不來,仿也 仿不像,旁人只能驚嘆,站得遠遠的,欣賞她囫圇個的精彩。
小曼是有一種魔力的,她是一個時代里偶爾才能出現(xiàn)的那種女子,是造物 的 寵兒,薄命又多情的紅顏。男人對于小曼,先是憐,再是愛,毫無抵抗力。胡適先生追求過小曼。他一生對小曼“念念不忘”。1925年5月3日,胡適將歌德的 一首詩寫好后送給小曼:“要是天公換了卿和我,該把這糊涂世界一齊都打破,再鍛再煉再調(diào)和,好依著你我的安排,把世界重新改造過!”小曼回信也說:“我還 有時恨你能愛我而不能原諒我的苦衷。”但胡博士顯然不是能讓小曼奮不顧身的男人,他的周全,他的猶豫,他的圓滑與世故,都與小曼愛深恨切的一貫作風十分不 匹配。
在感情上,胡適大抵是有賊心沒賊膽,事實也的確證明他的幾次羅曼史也都無疾而終,風流如天上云彩地上霜霧,有風襲來,轉(zhuǎn) 瞬 散開,了無蹤跡,他依舊做回好老師、好丈夫、好父親,唯獨做不了好情人。對待自己的感情,小曼和志摩,都是直面內(nèi)心、唯我獨尊的,他們是自由主義的,追求 愛,追求美。但胡適卻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他是有沖動,可想一想,海水澆滅了火焰,便又不做了。所以,胡適寫不好詩,他從來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他的詩, 刻板得像一塊放了三天的燒餅。陳巨來先生的《安持人物瑣記》中記述陸小曼,也提到胡適,堪稱“不可考”的重磅八卦,說是胡適為了追小曼,所以慫恿徐志摩來 京,和林徽因接觸。如果徐陸離婚,胡便“有機可乘”。這當然是野史,不足信,但作為小曼人生中著名的追求者,胡先生的身影總是顯得如此蹊蹺。
張幼儀的某位哥哥——張歆海先生,也追求過小曼。小曼在1925年5月14日的日記中寫道:“歆海有時獨自來,一坐就幾個鐘頭,不等我催他三四次,他是 絕不走的。……歆海說他頭回見面他就愛我的……”張歆海日后的正宮夫人叫韓湘眉,號稱文壇四大美女之一,與徐志摩也是紅顏知己。她與小曼不對盤,想來也是 自然。韓湘眉的丈夫張歆海先生曾經(jīng)追求過小曼,小曼的丈夫徐志摩先生又是韓湘眉的藍顏知己,兩位名媛的丈夫又偏偏是割頭換頸的好兄弟。而且,志摩去世前 夕,竟是從陸小曼處,到了張歆海、韓湘眉家,然后坐飛機趕往北京,去參加林徽因的講演。糾纏難解的情感食物鏈,就這么環(huán)繞在這一幫人中間,剪不斷,理還 亂。小曼身處中間,儼然成了漩旋的中心點。男人們想親近她,甚至得到她,女人們則少不了對她羨慕嫉妒恨。小曼的人生,注定不是一條坦途。
小曼后來說:“可嘆我自小就是心高氣傲,想享受別的女人不容易享受得到的一切,而結(jié)果現(xiàn)在反成了一個一切不如人的人。其實我不羨慕富貴,也不羨慕榮華, 我只要一個安樂的家庭、知心的伴侶,誰知道這一點要求都不能得到……”其實,小曼要的是戀愛,未必是婚姻,對婚姻的困難和應對婚姻的技巧的準備不足,讓身 處圍城之內(nèi)的小曼,吃盡苦頭。小曼好似九天玄女犯了天條,一下被打落凡間,早年的種種神光,也成為世人詬病的累贅。小曼來到人間,是來享受的,也是經(jīng)劫 的,她的一生,美麗被損毀,精神被消磨,光那一身病痛,就已經(jīng)是上天給予她恩寵之外附加的緊箍咒,更別說命運的多舛、世態(tài)的炎涼。有人說,小曼是作女。作 就作吧,如果只是為了自己的心,為了一個誠實的祈盼。
戀愛是茶,不能隔夜,婚姻如酒,越存越香,只是,大多數(shù)人都封不好這瓶 酒, 所以許多婚姻跑了氣,到最后,只剩下一壇苦水,好不狼狽。小曼十八歲了。她是那樣美,那樣活躍,那樣出名。說媒的人漸漸來了,小曼習以為常,從小到大,追 的人還少嗎?小曼并不心動,她只是冷冷的,看媒公媒婆來了又走。她不操心,對于感情,小曼尚且懵懂,她像是手持皮鞭的女主人,從未做過感情的奴仆。小曼是 社交女王,對付歡場上種種男女往來,她了熟于心,但對于戀人間的親密接觸,小曼的水平卻還夠不上實習生,她不知愛情的殺傷力,她還沒聽見內(nèi)心深處的聲音。 母親吳曼華成了小曼的把關人。許多世家子弟、達官貴人飛蛾撲火般來尋小曼,吳曼華東看看,西看看,總覺得不放心。小曼是深海里最亮的珍珠,吳曼華是網(wǎng),求 親者是魚。魚小了看不上,魚大了不放心。
王賡是大多數(shù)丈母娘會喜歡的女婿。吳曼華多少人過眼,均不中意,當唐在禮夫婦把王賡朝 陸 家媽媽身邊一推,吳曼華喜笑顏開,只覺天地清朗,為女兒挑中了可心人。王賡有長相:據(jù)說英俊挺拔。有學歷:清華畢業(yè),在普林斯頓大學讀過文學,在西點軍校 學過軍事。有前途:一回國就供職陸軍部,巴黎和會期間,又被任命為中國代表團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譯,1921年被提拔為陸軍上校。自打回國,王賡真 可謂順風順水,一時間成為京城社交圈頗為扎眼的青年才俊。吳曼華看好王賡,一來王賡確實履歷亮眼、前途遠大,二來王賡父親早逝,只有一個弟弟需要供養(yǎng),也 算輕裝上陣,找了如此佳婿,等于養(yǎng)了半個兒子,以后投在陸家的精力,定然不少。陸家兩老也算終身有靠。每個人都在尋找出路,吳曼華也不例外,王賡不失為一 條好出路。
王賡,哦,王受慶。他好嗎?小曼端望著,一張非圓非方的臉,細長的眼,鼻尖有一些翹,所以有些俏皮,但總體說,看上 去 是個嚴肅的好人。小曼對王賡無太大感覺,但她也想不出什么拒絕他的理由。王賡的前半生,像一副無可挑剔的牌,怎么看,怎么都是贏招,不接這副牌?可惜,接 吧,對于小曼來說,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悵惘。小曼終究猜不透,即使拿了一手好牌,也可能打壞。
小曼與王賡是閃婚。兩人從認識到結(jié) 婚,前后不足一月,時髦透頂。小曼母親樂意引進東床快婿,不愿再等,一手包辦大小事務,玉汝于成。1922年10月10日,北京,金魚胡同,海軍聯(lián)歡社, 小曼和王賡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光女儐相就請足九位。曹汝霖的女兒、章宗祥的女兒、葉恭綽的女兒、趙椿年的女兒……幾個京城有頭面的名媛悉數(shù)到場,撐足面 子,婚禮當天,海軍聯(lián)歡社的大門幾乎被擠爆,轟動京華。一個是名動京師的名媛,一個是平步青云的才俊,小曼和王賡的結(jié)合,盡管有些包辦婚姻的意思,但到底 也算是一樁美事。男才女貌,自古定例。從今往后,王賡理應奔他的將軍路,小曼理應做將軍夫人,穩(wěn)穩(wěn)當當,鐵漢與柔情。吳曼華瞇縫著眼,微笑著,看喧嘩的人 間。她知道,世事變幻莫測,生逢亂世,什么錢財,什么官位,朝不保夕,雖然丈夫陸定此時身居高位,但誰也保不齊明天會怎樣,有了這個文武雙全的女婿,等于 買了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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