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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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江南潮濕的氣候讓過早來臨的秋天顯得更加陰冷肅殺。入夜以后，石墻頂部的三道透氣口開始透入從太湖上吹來的寒風，讓衣衫單薄的周遠禁不住渾身打起了冷戰(zhàn)。他只能盡量靠近桌上的燭火，貪婪地汲取那一丁點微小的熱源。
每隔一炷香的工夫，就會有一個穿著紅衣的校衛(wèi)進來，將他從惺忪的睡意中喝醒，然后繼續(xù)一遍又一遍地逼問他相同的問題。燕子塢的校衛(wèi)隊和朝廷許多編制一樣，通過衣服的顏色來表示級別的高低，紅衣校衛(wèi)的地位是最高的。
這種車輪戰(zhàn)的方式是巡捕司常用的偵訊手段，一般不到一個時辰被審訊的人就會堅持不住，放松了意志，問題的答案開始變得前后不一、破綻百出，進而全盤崩潰。然而兩個時辰過去，周遠卻仍只是重復著相同的敘述。
龐天治后來又親自來審問過一回，他滿臉通紅，額頭上還微微冒著細汗，多半是帶著手下在整個校園里仔細地搜查了幾輪。但是看他的表情，應該仍是一無所獲。
周遠依然只是重復著他的故事，并沒有露出什么破綻，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但是隨著一遍又一遍地講述湖岸邊的遭遇，已經(jīng)意識朦朧的周遠卻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猜想到了少女此時可能的下落！
如果他把這個信息告訴龐天治，那么少女或許會被找到，周遠的嫌疑大約也可以撇清，但是他卻不想這么做。龐天治今天的舉動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平時對周遠的成見和歧視，他對那個峨眉少女所表現(xiàn)出來的興趣已經(jīng)到了令人生疑的地步。
峨眉劍校的代表團不是后天就要抵達燕子塢了嗎？為什么這時候會有一個使峨眉劍法的少女被追殺到此呢？為什么龐天治要上窮碧落下黃泉地急著將她找出來呢？周遠凝視著燭火中心的亮點，隱隱地感到一絲不安……
周遠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昏睡過去—或者說，昏死過去的。當他被人推醒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過了卯時了。龐天治沒有再出現(xiàn)，一個黃衣校衛(wèi)端來一碗米湯和兩個饅頭。周遠坐起來，狼吞虎咽地將早餐吃完。校衛(wèi)收走盤子以后他靠在石墻邊，感覺到酥軟的身體漸漸恢復了力量。他于是盤起腿，試圖運轉(zhuǎn)一下內(nèi)力，迎接新一天的訊問。
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做第三次吐納，一個紅衣校衛(wèi)就走了進來。
“你可以走了，龐總長說，謝謝你對學校保衛(wèi)工作的配合。”
周遠在心里冷笑一聲，龐天治在沒有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折磨了他一夜，還打了他，現(xiàn)在倒把話說得這么漂亮。不過周遠并不想計較這些，龐天治最終放棄了，而他堅持到了最后，這已經(jīng)足夠了……
龐天治站在二樓辦公室的窗邊，看著周遠走出烏啼堡，臉上是陰晴不定的表情。他轉(zhuǎn)過身，對身邊的一個臉上有一道疤痕的紅衣校衛(wèi)囑咐道：“多帶幾個親信，跟緊了他，目標出現(xiàn)后，立刻抓捕，帶來見我。”
那校衛(wèi)答應一聲，回身就走。
“等一下，”龐天治叫住他，又說道，“這件事情，你只向我本人直接匯報，其他任何人都不許透露半點，副總長也不要告訴！”
那校衛(wèi)又答應一聲，走出門去。
龐天治回到窗口，看著那校衛(wèi)帶了六個全副武裝的手下循著周遠剛才離開的方向去了，方才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剛過了一會兒，就有人敲門，龐天治說聲“進來”，一個四十多歲、儀表整潔、長相英武的男人走了進來。
“啊，韓副總長，快請坐。”龐天治手朝案前的座椅一揮。進來這人，正是校衛(wèi)隊的副總長韓家寧。
“龐總長，我一會兒還有事，不坐了，”韓家寧行禮道，“我來是聽說昨天燕子塢發(fā)生了陌生人擅闖事件，燕子塢本部的日常防務(wù)都是我親自布置的，特來向總長謝罪，請求處罰！”
“嗨，韓副總長無須自責，”龐天治笑著說，“這十幾年的太平日子過下來，那些守衛(wèi)們早就疏懶慣了。擅闖的事，是個教訓，也是件好事。我知道韓副總長待人溫厚，這扮白臉的事嘛，到時候由我去做，是該讓那些手下開始抽抽筋骨了！”
“龐總長，我自知過去對手下管教不嚴，今后定當嚴格管理，還望總長督導，”韓家寧道，“對了，聽說有一位學生看到了侵入者，他可提供了什么信息沒有？”
“哦，當時夜色將黑，他又是個理論系的書呆子，眼力不行，沒提供什么有價值的信息，我已經(jīng)讓他回去上課了。”龐天治說。
韓家寧露出驚訝的表情，龐天治平時對學生之苛刻盡人皆知，遇到這樣的擅闖事件，竟然輕描淡寫地放過，著實讓他有些不解。
“我剛才去校衛(wèi)辦公室，沒有找到昨晚問詢的記錄，如果是在總長這里，我想借來一閱，看看是否能找出些蛛絲馬跡。”韓家寧說。
“這個嘛……”
龐天治對于昨晚事件的處置，有不少都違反了校衛(wèi)隊的章程，出手打?qū)W生更是嚴重的違規(guī)，但是整個訊問過程他都是派自己的親信參與，并沒有作任何記錄。
“的確在我這里，”他稍一猶豫后說，“還在研究之中。怎么，韓副總長你信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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