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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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群中，他見到一個年輕的后生，一身草青色的衣衫，面目清秀，背著藥箱書籍，衣著單薄，一看便知他是個南方人。馬大人關(guān)心地上前，問他是哪里人。后生 告訴他，自己是蘄春來的，姓李，名叫李景賢。馬大人一聽，忙問道：“你是蘄春來的啊？那你可認識李時珍？”李公子道：“他是我伯父。”馬大人道：“難怪你 小小年紀，看起來就不一般哦。”又接著問道，“你是什么時候到的？你可知道太醫(yī)院的呂大人，他也是你們蘄春人氏？”
李公子說：“平素在家時，常聽父輩們說起院判大人。此次來京，伯父還專門交代，要向呂大人問好來著�？上е两駸o緣得見。”“既如此，那我們就不妨一起等等看，說不得今日就能見著，那也未可知。”
不知不覺間，天已漸黑。馬大人正欲離去，卻一眼瞅見呂院判正匆匆忙忙跨進太醫(yī)院的大門。進得門來，他邊走邊向人群中四面張望，不時還向身邊的人問詢著什 么。馬大人見狀，就邊向呂院判揚起了手，邊趕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呂院判一見之下，就一把拉住了馬大人的手，口中說道：“恩公，您怎么也不給我來個信，我也 好到城外去接您呀？”說著，便叫跟在后面的下人，回頭去叫兒子呂連安，讓趕緊去前門德誠閣訂個雅間兒，說他定州的恩公來了，晚上他要請恩公。馬大人趕忙推 辭說，破什么費呢？呂院判哪里肯聽，只一把拉住他，就要往外走。馬大人見此，只好說道：“我這兒還有個小兄弟，也是你們蘄州的小老鄉(xiāng)，李時珍的侄子。”呂 院判一聽，就說那就叫他一塊兒去。于是，馬大人就招手叫上李景賢，三人一起，叫了輛馬車，奔前門而去。
馬車一動，呂院判就埋怨 馬 大人，怎么也沒有寫封信來。馬大人不得不辯解說：“還不是不想給您添亂！您那么忙，我哪忍心啦！”呂院判滿腔真誠地應(yīng)承道：“不管我有多忙，只要知道您哪 天到，我都該到城外去接您的！您是誰？您是我呂家的救命恩人��！”馬大人忙說：“您快別這么說，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只不過是盡力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而 已。”呂院判正色道：“別人怎么說我管不著，但我知道我們父子倆的命都是您救回來的！”接下去又說，“我估摸著您可能會來，所以昨天傍晚我就在太醫(yī)院門口 找了，尋遍了也沒有尋到您，心想明天開考，您今天怎么著也得到吧？所以沒等劉公公那里的事情完結(jié)，我就告假離開，沒想到一到太醫(yī)院門口，居然就真的找到恩 公您了。”
他們一路說著，很快就到了德誠閣。
進了雅間兒，呂連安已經(jīng)等在那兒了。他一見馬大人，立馬就長跪在地，施行大禮。呂院判也要下跪，卻被馬大人一把拉住道：“使不得，使不得！這豈不是要折煞我馬某了？”于是作罷。
多年未見，又是恩重如山的貴賓蒞臨，所以免不了又是一番講究。一番推來讓去，最后呂院判坐了主位，馬大人自是主賓，呂連安小字輩又有尊長在上，自覺地坐 在了下首。李公子雖則年齡最幼，卻也坐了馬大人的下首。呂連安點了一大桌子菜，其中多半是回族清真菜肴。席間，呂院判對李公子講了當(dāng)年馬大人救他們父子倆 的事情，李公子聽得睜大了眼睛，直感嘆故事如此精彩，簡直像是說書一樣。呂院判說，馬大人不僅菩薩心腸，更兼醫(yī)術(shù)了得，馬神醫(yī)之稱確實名下無虛。又說： “我看這天下的名醫(yī)，第一當(dāng)推李公子的伯父李時珍，這第二，自然就是馬大人了！”馬大人一聽此言，立馬起身堅辭道：“呂大人您太抬舉我了。馬某自知自己的 斤兩。遠的不說，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個個都醫(yī)術(shù)了得；您太原呂家就高過我馬某太多。天下醫(yī)術(shù)高明過我者不知凡幾，您的夸獎馬某實在是愧不敢受��！”
呂院判看他急了，便不再堅持，于是轉(zhuǎn)移話題，說到應(yīng)詔的事。呂院判嘆了一聲說，這隨軍醫(yī)戶，說到底也還是一件生死難料的差役。這幾年，太醫(yī)院為皇室宗親 從定州府等地征召了許多醫(yī)官，各邊鎮(zhèn)每年也都上書皇上索要醫(yī)官、醫(yī)士，現(xiàn)在這定州、河間、廣平、大名等地的名醫(yī)世家中，已經(jīng)很難找到年齡合適的醫(yī)戶了。此 次皇上御駕親征，太醫(yī)院必須給大軍配齊醫(yī)衛(wèi)，定州府不派人是萬萬不行的。他本已從山東特別找了一個人來頂替定州的名額，為此還專門給劉公公打點請托�？蓜� 公公楞是把銀子給退了回來。劉公公著人傳話說：“這不是銀子不銀子的事。山西大同、河北宣化，還有薊州等地聽說選醫(yī)官，都已經(jīng)派使者來了。這些人有的在兵 部，有的就在太醫(yī)院。還沒開考咧，三個地方就都點名必須要馬大人。所以啊，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銀子不銀子的事了。說不得馬大人只能陪皇上上前線走一遭了。”
聽到呂院判早已主動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馬大人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感激。至于結(jié)果如何，他讓呂院判別往心里去。他對呂院判坦言相告，說自己出來之前，就 已作好了去山西、陜西、青海乃至更遠地方的準備。總之一句話，太醫(yī)院該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千萬別因自己而給呂大人添太多的麻煩。
呂院判口中連稱慚愧，說自己能力有限，請恩公不要怪罪。接著他告訴馬大人，經(jīng)過上下打點，已經(jīng)把恩公指派到了薊州。這薊州離定州近，有名將戚繼光在那里 守著，這些年都無戰(zhàn)事。他也向兵部打聽過，兵部說這次出征，計劃都還沒有擬出來。不過薊州離陜西那么遠，一般情況下，應(yīng)該不會從薊州派兵去的。他能做到的 就是這些了，事情不能算是完滿，只能算是為恩公盡一份心意吧。
呂院判如此這般的用心，事情又安排得這樣妥帖，馬大人覺得用任何 話 語，都不足以表達感激之情。于是舉杯齊額，敬酒相謝。直到這時，坐在馬大人下首的李公子才插上話，無非就是伯父和父親向呂大人表示敬意，并希望能夠?qū)ν砩?小鄉(xiāng)黨能有所提攜等語。馬大人見呂院判一邊應(yīng)承，一邊若有所思，似乎客套中隱藏著些許的猶疑，于是從旁敲邊鼓道：“呂大人，這個后生可是個好苗子啊，要是 就這樣被派去了邊關(guān)，年紀輕輕的就死在了戰(zhàn)場上，那未免太可惜了。您看可否將他留在太醫(yī)院做見習(xí)��？”
呂大人思索了片刻，說 道： “太醫(yī)院只怕留不下。他既與我是同鄉(xiāng)，力所能及的照應(yīng)那是該當(dāng)?shù)摹Ｇ稍谔I春剛從河南布政司劃到湖廣布政司，漢口、黃州都缺醫(yī)官，我可以建議遣他去黃州，專 責(zé)給劉公公的司設(shè)監(jiān)辦理蘄州特產(chǎn)。要知道蘄蛇對長期住在紫禁城受風(fēng)濕侵害的公公們很是管用，只可惜年供中蘄州的貨太少，甲庫里總是入不敷出。是以我這個建 議，一報到劉公公處，幾乎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rdquo;
李景賢聞言大喜，趕忙起身離座，長揖到地，向呂大人謝恩。
晚宴結(jié)束時，幾個人都已帶了幾分醉意。呂院判說本想延請恩公到呂宅下榻，以示親近，怎奈他是考官，覺得不宜為禮節(jié)而破壞已安排妥當(dāng)?shù)拇笫拢赃�得委屈 馬大人去住客棧。馬大人一邊稱謝一邊說，李公子還沒找到宿處，正好可跟自己一起回客棧去，兩人同住，也好作伴，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yīng)。于是呂大人父子 依言送馬、李二人回了客棧。分手時，呂大人一再請馬大人不要客氣，說是在京期間，有什么不方便的，盡管吱聲。又說明天開考了，作為考官恐怕難得脫身，讓馬 大人有什么事，直接找呂連安，馬大人的事，小子是不敢怠慢的。呂連安在旁，連連點頭稱是。于是父子二人作別，馬大人讓他們帶上那包《太醫(yī)院御醫(yī)用方案 注》，分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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