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初見宋江之胸無城府,一眼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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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宗教他:如果你是說“請問這位官人是誰”,這樣便不粗魯。
可是你說的是“這黑漢子是誰?”這便是粗魯。
原來,按社會世俗觀念,說話時,稱呼對方時,賦予對方社會性的身份或頭銜,就叫說話文明。
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宋江這樣的臉上刺字的囚犯,都要稱他一聲官人。官人就是領導。相反,按照生理特征,直接說出對方的個體性特點,就叫粗魯,不尊重人。比如,稱呼一個女人,直接說某某女人,她一定不高興。要是稱她某某女士,她就高興了。因為,這個“士”,就是一種社會性身份。
知道不知道在語言上尊重人,這中間有很大的差別,既是修養(yǎng)的表現(xiàn),也體現(xiàn)一個人的世界觀。
但是,從另一個方面看,這種文明的說話方式,實際上包含著客觀上的虛假和主觀上的虛偽。而所謂粗魯?shù)恼f話方式,不過是直指真相而已。
所以,李逵這樣的人,在表現(xiàn)出粗魯和缺乏教養(yǎng)之外,也顯示出質樸和真實的一面。而這一點,又是非?少F的品格。
所以,我相信,不管你戴宗怎么教,李逵肯定永遠不明白為什么要那樣假惺惺地說話。
李逵是教不好的。從另一角度看,他是教不壞的。
接著,戴宗告訴李逵:“這位仁兄,便是閑常你要去投奔他的義士哥哥。”
你看,又是“仁兄”,又是“義士”,戴宗平時也不是這樣斯文的人,今天卻刻意文縐縐的,以示和李逵的區(qū)別。
李逵沖口而出:“莫不是山東及時雨黑宋江?”
一句話,就道出了平日里李逵對宋江的向慕之情。但是,即便如此,還是直呼宋江,而且還不忘加上一個“黑”字。
我們知道,古代人們相稱,平輩之間,一般都稱字不稱姓名,這是禮貌。直呼姓名,要不就是長輩,要不就是老師。比如《論語》之中,同學相稱,都是稱字;而孔子稱呼他們,又一般是直呼其名(只有一個例外)。
不是師長輩而直呼其名,就是故意冒犯。
所以,戴宗喝道:“咄!你這廝敢如此犯上,直言叫喚,全不識些高低,兀自不快下拜等幾時?”
李逵道:“若真?zhèn)是宋公明,我便下拜;若是閑人,我卻拜甚鳥!”
李逵改稱宋江的字宋公明了,看起來很文明了?墒,下面卻赫然出來一個“鳥”字。這個人,若是宋江,便是哥哥;若不是宋江,便是鳥。大丈夫不能隨便下拜,是哥哥,當然拜;是鳥,卻拜甚鳥!
完全正確。但是,當著對方的面,說這樣的話,對方如果是宋江,當然問題不大。如果對方不是宋江,那該是何等的唐突,何等的尷尬!
從邏輯上說,李逵這樣想,他就必不能斷定對方是宋江。那么,就必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他當著人家的面,說人家是不值得他拜的鳥!
李逵確實不知道,對他人應該有起碼的尊重。
至此,宋江自己站出來,說明自己是宋江,不是鳥。宋江便道:“我正是山東黑宋江。”也順便在自己的姓名前加一“黑”字。這可能是宋江唯一的一次幽默。是李逵天性中的自然和天真,煥發(fā)出了宋江的幽默。
幽默需要三個條件:
一、智慧。能在瞬間化嚴肅為輕松,逆來順受,并將對方的鋒芒化解于無形,必要智慧;
二、自信。能自嘲者必有自信;
三、心態(tài)。自由放松。
宋江當然不乏智慧,他也有足夠的自信。但他一直缺少這樣的放松。是李逵給了他。李逵為什么能讓人放松?因為他自己完全敞開,毫無城府,令人有安全感。
演對手戲,只要有李逵在,其他人必黯然失色,讓李逵一人獨占風光。連宋江、燕青這樣出色的人也不例外。就因為他是純本色的,而且是毫無心機的,偶有一點小算盤,也愚拙得可笑,讓人一眼看穿。
李逵拍手叫道:“我那爺!你何不早說些個,也教鐵牛歡喜。”撲翻身軀便拜。
你看這動作、語言、心態(tài),是不是一個孩子?
李逵自己毫無藝術細胞,毫無藝術欣賞的意識和能力,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自己的一舉一動,則是極好的藝術。
為什么呢?因為他完全出于自然,美丑妍媸,全在天性,全無意識。全憑那最初一念之本心,完全符合李贄對藝術的最高定義:童心。所以,李贄也特別喜歡他。
【鮑氏心語】幽默需要三個條件:一、智慧。能在瞬間化嚴肅為輕松,逆來順受,并將對方的鋒芒化解于無形,必要智慧;二、自信。能自嘲者必有自信;三、心態(tài)。自由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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