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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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莫西•墨菲自黑暗中驚醒。
他渾身大汗淋漓，剛才的那個噩夢像毒蛇一樣，在噬咬著他的后心，那里全是汗水，他全身又黏又臭，像一只從地窖中鉆出來的老鼠。
雖然此時還是黑暗，他總覺得跟前有人注視著自己，他從床頭坐起，去摸桌子上的燭臺和火柴。
“別動！”暗處有人說話。
那個人就在床邊，距離他近在咫尺。
墨菲一下子渾身僵硬，這真有人在盯著自己�。�
“你……你是誰？”墨菲問道。
“我是你的師傅，也是你的敵人！”那個人清楚的說。
“什么？”墨菲有些糊涂了。
“跟我來！”那個人一手抓著他的后領子，幾乎是提一樣，帶著他往前走。
穿過了狹長的通道，坐上了一輛馬車，墨菲的眼睛剛剛有點適應當前的光亮了，車上的幕布拉開，遮擋住了外面的世界。
馬車轔轔的奔馳向郊外的小道。
墨菲心里覺得異常奇怪，他這時手腳靈活，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況且那個人在趕車，如果從車上跳下來逃跑的話，那個人未必能將自己逮住。
然而，墨菲沒有這么做，他的好奇心像魚鉤般吊著他的胃口，非要去看個明白，對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他在這個人的床艙內住了這么多天，身體好了，傷也 好了，他可以逃跑了，反而沒有逃跑，也許等待的就是這么一天，能夠看清楚，這個到底是誰？他要干什么？他為什么要救自己？
馬車終于停下。
墨菲掀開簾子，看到這是一片荒蕪的原野，僅有幾只野兔和幾塊裸露的巨石，除此之外，便是頹敗的雜草。
“下來吧！”那個人說。
墨菲下了車，透過了清新的空氣，他不由深深呼吸，好了，一切都好了，所有的傷都好了。
那個人就站在跟前。
一個看上去有些嚴厲、面無表情、眼睛發(fā)亮、身體頎長、稍微有點瘦的男人。比自己大概大上將近二十歲吧！
“跟我來！”那個人嚴肅的說。
那個人在前面走。
墨菲在后緊跟。
那個人越走越快，開始小幅度奔跑。
墨菲窮追不舍，始終與他保持同樣距離。
突然，那人停住。
墨菲也停住。
那人停頓之處，是一塊巖石之前。
那人蹲下，在巖石跟前有節(jié)奏的敲打。
墨菲感覺更為驚奇。
數下之后，巖石竟然自行移動到了另外一邊，露出了一個深深的洞穴。
“進去！”那人說著，并不管墨菲，自行先進去了。
墨菲也連忙跟著進去。身后的巖石合攏了。墨菲感到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他聽著前面的腳步聲，一直持續(xù)不斷，便跟著腳步聲走，腳步聲疾他也疾，腳步聲徐他也徐。腳步聲停下，他也停下。
一點火光在前方三米遠處亮起。
墨菲看到一個胡子花白的黑袍老人，盤膝坐在一張床上，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
這個老人形容枯槁、臉上布滿了老人斑，唯有眼睛，還沒有渾濁。
“你是‘自由之子’的人？”老人用沙啞的聲音問。
“不錯！”墨菲傲然挺胸。
“你你……你……為什么要加入‘自由之子’？”老人的氣息有點弱。
“為了‘自由’，當然是！”墨菲說。
“可是，你一點本事都沒有，你怎么爭取自由，難道，就是要自殺嗎？”老人陰冷的嘲笑。
“我……”墨菲急了，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叫帕特里克•弗格森！”老人用下巴一戳那個瘦高男子，說，“他是你的敵人，也是你的師傅，你只有打倒他，才能獲得自由！明白嗎？”
“為什么？”墨菲疑惑的說。
“小子！”帕特里克•弗格森說，“我救了你只是想給自己樹立一個對手，看你能不能面對面擊敗我，明白了嗎？我只給你半年的時間！”
“什么？”墨菲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現在，跟我來，到訓練場去！”帕特里克•弗格森冷冷的道。
××××××
這不是訓練場，這簡直是人間地獄。
一天的訓練下來，墨菲快要成了一個死人。
那些先前剛剛痊愈的傷口，又重新崩裂，比以前更嚴重，更厲害。大幅度的失血和受傷，導致他再次暈厥。
他永遠也忘不了弗格森用帶著鉤子的鞭子毆打自己，卻要自己只用一根木棍來對抗這恐怖襲擊的場面。
他也忘不了弗格森用一把短刃，不斷在自己身上刺出各種各樣的傷口時的兇殘之狀。
他更忘不了弗格森赤手空拳就把自己雙手緊握的槍和刀全都奪去，又反過來對付自己時的迅猛與巧妙。
弗格森根本不是師傅，而是折磨自己的魔鬼。他想。
墨菲又休息了三個月，才開始了第二次訓練。
“你受不時，可以隨時逃走！”弗格森輕蔑而冷淡的說，還給墨菲指出了那條通向外面的道路和門。
那是小路，那是道狗門。
要不是這句話，墨菲早就逃跑了，正是這句話，激起了墨菲的仇恨與勇氣，他要堅持下去，他默默的忍受著弗格森的辱罵和折磨，終有一天，他要擊敗弗格森，光明正大的逃出去。
訓練場外面雖然像一個農莊，里面卻有各種各樣嚴酷和詭異的訓練機關，這些流傳了千百年的訓練方法，能把一個普通人訓練成超人一等的墨者。
無數的忍耐，無數次生死邊緣的掙扎，漸漸的，他能體會到墨家流派的隱忍和平靜，緩緩入道。
不但這樣，弗格森還不斷的給墨菲講述著有關“自由”，有關“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道理。
墨菲根本體會不到，也不想去體會，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只有打敗弗格森一個想法。
先是各種各樣的搏擊術，又是各種各樣的武器使用方法。
半年之后，他從連弗格森的衣角都沾不到，到能夠打中弗格森一兩拳了。但要離擊敗弗格森，那還差得遠呢！
一年之后，墨菲能夠從弗格森制造的那些機關之中安全的脫身而出，絲毫不受任何損傷。
可惜的是，當弗格森親自與他搏斗和格斗的時候，墨菲還是無法擊倒弗格森，每次他都會被弗格森打得遍體鱗傷，必須休息幾個禮拜才能起床。
可是墨菲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接近弗格森了。他和弗格森之間也仿佛有了一絲淡淡師徒之情。他每次成功的把拳頭揮到弗格森臉上的時候，弗格森非但沒有怒意，眼中反而有一絲欣喜，一點歡快的動容。
墨菲更加努力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翻過布滿荊棘的木樁，跳進四處是飛射磚頭的坑道，打倒四面八方都是木人的小巷。這種古怪的訓練方式能讓他聽覺更加靈敏，視覺更加清晰，真正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直到有一天，墨菲閃避開弗格森的橫掃的腳，又反腿將弗格森踢倒時，弗格森才說道：“你跟我來！”
“我可以走了？”墨菲有點興奮，有點依依不舍。
“不！還差得遠呢！”弗格森看著他，良久，才說，“我現在告訴，我要將真正的本事傳給你！”
“難道這一年多來，你傳給我的，都不是真正的本事兒？”墨菲想問，卻沒問。
“來！”弗格森帶著墨菲，走到了黑衣老人的洞穴內。
黑衣老人已成了一抔黃土，上面立著一個墓碑，墓碑上刻著墨菲不懂的文字。
“那是……”墨菲驚訝極了。
“老師死了一年了，那是東方的文字。”弗格森目光一瞬，說，“我們這一派，傳自古老的東方。”
墨菲感到歷史的悠遠和玄奧的神秘。
“這是我的秘密工作室！”弗格森走到老師的床邊，掀開了老師的床，嘎嘎聲響動，對面的墻分成了兩半。
油燈明晃晃的照著整個屋子，墨菲眼前一陣眩暈，這是一間放滿了各種各樣射擊工具和各種瞄準器械的武器室。有弓，有弩，有手槍，有火槍……但更多的，是步槍。
“冷兵器時代早已結束！”弗格森肅然對墨菲說，“現在，是用槍的時代，擊倒別人，最快的方法就是用槍，就是瞄準，一槍致命！”
墨菲的胸膛熱火騰騰，幾乎說不出話來�？粗宅槤M目的射擊武器，還有另外一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古怪器械，他感到自己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他的格斗技巧和對敵方式，將又得從零開始學起。原來一年的努力，只不過換來了開啟這道大門的資格。一切得重新更新了。
“遠距離射擊！狙殺敵人！”弗格森莊重的道，“這就是你要重新開始學習的！”
“是！”墨菲也異常嚴肅認真的說。
“這種槍叫做‘肯塔基’！”弗格森指著一長管步槍說，接著，將槍取下，扔給墨菲親自感受。
墨菲覺得手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沉甸甸的，這槍真是厚重、干凈、漂亮。
“這是‘賓夕法尼亞’式步槍！”弗格森又取下一管口徑稍微小一些的槍，遞給墨菲，再次感受。
“用這樣的步槍，在一二百碼外射中目標不算什么難事，如果你能練到三百碼、四百碼、五百碼彈無虛發(fā)的話，你就是真正的狙擊高手了！”弗格森說。
“這種步槍是怎么來的？”墨菲問。
“北美殖民……”弗格森連忙改口，“北美自古就有悠久的射擊傳統(tǒng)，在東部地區(qū)的茂密森林中，過去德國的老式‘加戈爾步槍’很難用，口徑大，槍身重，無 法擊中遠距離目標，近距離射擊也沒有必要，賓夕法尼亞和肯塔基等地的槍械制造工人開始對這種滑膛步槍進行改進，把.65和.75英寸口徑改為了.40 或.54，但是彈藥量不變，這樣就能保證精確度更高，射程更遠，士兵們可以攜帶更多的彈藥，當然，彈丸的加工也要改進，這樣才能減小風力對彈丸造成的影 響。槍管前方后方加了準星，三點一線，槍托也向下傾斜，向內凹陷，有個圓滑過渡，與人的肩窩貼合無間，射擊時就不容易產生滑動，射擊也就更為精準！”
“原來如此！”墨菲細細聆聽，親身感受，道，“想不到這些槍還有這么多的來歷，如果能夠成為神槍手，那作戰(zhàn)的時候，豈不是彈無虛發(fā)，以一當百？”
“嘿，不錯！”弗格森默默點頭，又說，“不過，這兩種步槍的都達不到我的標準，他們的火藥燃燒效率低，空氣動力差，彈丸在飛行過程中速度損耗過大，彈藥裝填速度很慢，射擊距離又不算遠，我正在研究一種新型步槍。”
“什么步槍？”墨菲問道。
“弗格森步槍！”弗格森眼睛放光，自傲的道。
“弗格森步槍！”墨菲只感有點震驚，想不到這位老師不但擁有高超的格斗技巧，還能設計出新型步槍。
“好了！”弗格森說，“我們現在，就從最基礎的開始，讓你成為一名射擊高手！你就可以出師！”
××××××
1775年4月18日早晨。
墨菲醒來，沒有看到弗格森。
他感到右手虎口相當的酸麻與疼痛，低頭看去，看到的是，昨日晚上，燈火之下，弗格森親自用刺針為自己刺的刺青。
那是一枚如鳥如弩如劍的刺青，又看上去什么都不像。這是一雙魔眼，盯著世間萬物。
“這叫做‘墨斑’！”弗格森沉重的說，“從今之后，你就是‘墨斑’的傳人，你要記住，為了維護和平，不惜犧牲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是！”墨菲說。
“明天必有大事發(fā)生，你我緣盡于此，以后若在戰(zhàn)場上遇到，我不會當你是我的徒弟，你也不要當我是你的師父！”弗格森色毫無感情的說。
“為，為，為什么？”墨菲這兩年來與弗格森在一起生活，訓練，學習，早已將他當做了自己的親人，想到即將分別，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為了平衡！”弗格森喟然長嘆，“墨者只有幾個人，就能左右世界戰(zhàn)局，如果偏袒一方，是對世界的不公，你的槍法現在不亞于我，可以出師了！”
“師父……”墨菲幾乎說不出話來。
弗格森在墨菲的后頸上按了按，墨菲頓感昏昏欲睡，醒來時，天微微明，師父早已不見了。
墨菲一整天，四處尋找?guī)煾港櫽�，訓練場上，槍械室內，機關屋中，什么都沒有，師父連影子都沒留下。
墨菲失魂落魄的回到臥室，臥室里還掛著他的“肯塔基”步槍。他背上步槍，騎著馬，沖上了大道。
是該我出手的時候了！他一掃分別的陰霾，對著天空輕聲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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