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今生斷不孤鴛被•云衣•玉女搖仙佩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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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行綴。取次梳妝,尋常言語,有得幾多姝麗。
擬把名花比?峙匀诵ξ遥労稳菀?細思算、奇葩艷卉,惟是深紅淺白而已。
爭如這多情,占得人間,千嬌百媚。
須信畫堂繡閣,皓月清風(fēng),忍把光陰輕棄。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當(dāng)年雙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憐我多才多藝。愿奶奶、蘭人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為盟誓。今生斷不孤鴛被。
——柳永《玉女搖仙佩》
神魂顛倒皆因他,七情六欲皆因她。
穿梭在浮華的街道、寂寥的人群里,抽出身子,靜觀眼前這座紙醉金迷的城池,我又想起了他,那個白衣飄飛的翩翩少年柳三變。歷經(jīng)千年,若不是,舊日晴好,又怎會安心于一處沒有他的角落?
唏噓的嘆息聲,在漫長的午夜里延長,愈來愈深沉,愈來愈哀怨,青春韶華,或許只為那場盛世的相遇,便落盡一身塵埃。試問,心與心,是否真的沒有距離?試問,光陰是否真的可以穿越?
越過山水相鄰的邊界,是他的無心還是我的有意,惹來前世今生的追憶?朦朧倘佯在天堂路口,繞道而行的平視,最終還是酸了鼻尖。停下輕盈的腳步,驀然回首,風(fēng)聲漸起的剎那,他的身影依然那般決絕,歸去,仍無動于衷。
前塵湮滅,他的多情如流水落花般被時光沖走,那一世千回百轉(zhuǎn)的離別與相聚,瞬間驚亂回眸,迎著舊景,踏破往事記憶,重重。再回首,浮夸的歲月,融合半顆心的來去,淹沒在指間流年,情隨事遷的無奈,原來,竟是如此毫無余地。
帶著放逐的思念,安守在楓葉紅于二月花的季節(jié)里,遙想水煮春秋的寂然,不過也只是讓心回歸原來的位置,不遠不近,與他僅有一尺之隔。然,亦終明白,即便有一天,再相遇,臉上的笑容依舊為他綻放靜好的姿勢,卻已然沒了那份陳舊的心情,只能卸下沉重的諾言,與他寂靜擦肩,亦如千年前,他與云衣的擦肩,回眸。
愛上一座城,只因一個人;愛上一座山,只因一個人。一念,崇安城;再念,武夷山。那是他的故里,是他和云衣初相識的地方。那里有一只翩躚飛舞的蝶,那是我,千年前的我。我停在他的肩頭,感受著他的憂郁,我歇在她的腳畔,感受著她的癡心。我銜著他的芬夢,卻不知怎么給他一份溫暖;我銜著她的哀愁,卻不知怎么給她一份憐惜,最終,我只能銜著一枝血紅的玫瑰,夜夜冰冷地游走在他心中,她眼前。
小橋,流水,粉墻,黛瓦,垂柳,清風(fēng)……姑娘你在哪?日夜念叨著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采茶女,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共她花前月下,共敘長相思。惦起腳尖,只想與她在夢里再靠近一點,更不知是否這樣就可以互相依偎著?是誰曾燦爛了誰的容顏,又是誰在思念誰的過往?難道,錯過便是永遠,偶然相遇,必然相離?戀了一天又一天,覓了一天又一天,偷偷跑出去無數(shù)次,走過的山路彎彎曲曲,腳底被磨出了血泡,竟是再也無緣相見。
淚眼潸然后,只能在夢里找她。夢里,她是楓,她是顏,她是影,她是千年白狐,更是許他一世安然的女子。紅塵千萬丈,他們攜手輕踏浪花,在文字的江湖里暢然行走,那時,她為他淺笑,他為她歡唱,為今生的相遇,為來世的相約,亦為相伴不離的諾言。
每個午夜,夢里的他與她,總是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后,互相催著彼此早些休息,只是,時光一點一點地流逝,他們依舊在夜幕中談笑風(fēng)生,絲毫不在意時間的早晚。當(dāng)周圍都安靜下來時,才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已是凌晨,他笑著說他是夢想精靈、如煙女子,她回他,素顏若水、望月伴影。
然,夢醒后她又在哪里?悵望窗外,最美的風(fēng)景,不是依山傍水,不是江山如畫,而是最愛的人終日相伴左右,即便是荒無人煙的草地,依然能聽到笑聲連連散開,依舊能看到幸福的笑靨在嘴角浮現(xiàn)。然而,于他而言,幸福就是守著空房,等她出現(xiàn),陪他慢慢老去……
良辰美景可遇而不可求。但遇了,未必就識。當(dāng)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流水時,他只能踩在憂傷的浪尖口,等待一場葬花淚的洗禮,任身后這座冰若寒川的深院,冰封所有前塵。人已去,何處尋,道是茫茫天地,奈何有情人?
陽光灑在臉上,還記得,她那日微笑時的模樣,醉心又迷人;蛟S,這一路覓來的辛酸,單單只是一紙的情懷,便能讓心毫無距離的貼著溫暖,傾訴滿腹柔情。濃墨蘸滿流年光影,夢中的點滴都彰顯在淚跡斑斑的字里行間,也許,什么話都不用說,遠方的她便能通曉他所想的一切,用美妙的歌喉為他定格詩情畫意的人生。他知道,那便是心有靈犀。
兒子的心思,很快就被細心的母親發(fā)現(xiàn)。且不提那女子究竟姓甚名誰,即是知道了她的來歷又能如何?想他柳家乃是名門世家,再不濟,也斷然不會讓子孫娶一個采茶女子為妻的。母親端著一碗冰糖蓮子羹送到書房中,不無心疼地望著日漸消瘦的他嘆口氣,勸他以功名為重,莫要再胡思亂想些沒用的東西。何為胡思亂想?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可是古圣賢說的,為什么母親就不能體會他這一片相思之苦?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母親板著臉孔瞪他一眼,把當(dāng)朝皇帝宋真宗勸勉世人讀書的句子念了出來。是嗎?書中有黃金屋,有顏如玉嗎?十余年寒窗苦讀,他何曾見過黃金屋,又何曾邂逅顏如玉?若不是那日背著母親和兩個哥哥偷偷跑了出去,又何曾會遇見那宛若神女般的采茶姑娘?
他鐵了心要娶那不知來歷的女子為妻,從此茶飯不思,病體纏綿。母親不得已,只好叫來三復(fù)、三接兩個兒子,讓他們出去打聽采茶女的下落。沒想到,這一打聽,倒真把個麗質(zhì)天生的絕世佳人給喚了出來。她叫云衣,多么動聽多么富有詩意的名字!當(dāng)兩個哥哥費盡周張,打聽出云衣的下落后,他自是興奮得無以復(fù)加,飛快地跳下床,哪還有半點病人的模樣?
云衣,云衣,我來了!我要用生花的妙筆定格這美好的瞬間,我要用一生的喜怒哀樂,共你品味如花似玉的漫漫人生路。我只想,與你攜手,遠離喧囂,追尋寧靜的世外桃源;我只想,與你攜手,退隱紅塵,不問是非紛擾,獨享那一份清雅的境界;我只想,終身為你賦詩作詞,待暮年之時,依然能夠伴你左右,聽著“巫山一段云”的浪漫心曲,剪下一段溫存,送給你,溫暖你冰了的手心。
母親的阻撓并沒能拉回少年那顆驕傲的心。他發(fā)誓,今生今世,非云衣不娶,無論結(jié)局如何,無論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多么難以逾越的鴻溝,他都會緊緊拽著她的手,坦然迎接,哪怕是暴風(fēng)驟雨,他也不會畏懼。云衣,別怕,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相應(yīng)的名份,他向她許下海誓山盟。
寂靜時光,他在她耳邊訴說著一場又一場美麗的相遇,傾心的相知在跳躍的指尖下翩然起舞,流瀉的情愫在眼底綻放出最燦爛的光芒。依然是醉月風(fēng)樓、起舞翩遷,躍起的姿勢與時光一起跨過光年。那些個日子里,她笑,因他的柔情撫平心中波瀾;他歡,因她的陽光沐浴季節(jié)的輪回;她喜,因他的淡然恰似一縷清風(fēng),拂過臉頰,輕盈舒緩;他樂,因她相知如鏡的心里,總有個白衣翩翩的他。于是,與世無染的有情人,在水天一色的武夷山中,旁若無人地感受著彼此的溫情,任相思的鐘聲漫延心間,不來,不去。
愛上她,就是愛上一段心曠神怡的曲;仨,不想憑著憂傷的旋律來感化風(fēng)情的故事,亦不想憑著庸俗的眼光來對峙彼岸的情思,于是,心隨風(fēng)起,亦隨雨落,只留憨笑在眉間。終于,幾經(jīng)風(fēng)雨后,母親再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默許了這即定事實,于是,在一個陽光明媚、風(fēng)清月朗的日子,他成了她的夫,她亦成了他的妻。
新婚之夜,他向她鄭重起誓,今生今世,定不負她云衣女。即便日后他不在她身邊,即便隔著千山萬水,她身后,也總會有一雙眼睛默默注視著她。是風(fēng),是雨,他都能在第一時間提醒她,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輕輕撫著她的秀發(fā),始終沒有忘記,那些沒有她的日子里,那些幸福的微笑,那些傷感的淚滴,還有那一次次因思念她而在白色紙箋上輕輕掠過的墨痕,雖一切只是輕描淡寫的回憶,卻深深觸動了他那顆敏感的心弦。云衣,我再為你賦一闋新詞可好?吻著她的長發(fā),他呢喃細語,溫文爾雅。望著他,她清清淺淺地笑,把一雙纖若柔荑的小手放入他掌心,待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之后,又迅速抽回,輕輕起身,走到書案邊,為他研開一方新墨,再看他落筆的姿勢,含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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