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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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奪嫡斗爭，我曹丕可謂占盡上風(fēng)。弟弟曹植，不但連負三局，而且甚至無心戀戰(zhàn)。如此看來，自己的世子之位可謂穩(wěn)如泰山。但問題是，自己偏偏有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父親！
曹植的表現(xiàn)那么差，父親在不久前出征時，居然讓曹植留守！更要命的是，曹操對曹植說：“我事業(yè)剛起步的時候，正是二十三歲；你今年也二十三歲了，要好好加油哦。”（今汝年亦二十三矣，可不勉與。）
換在普通人身上，不過是父親對兒子的口頭勉勵而已；可是放在曹操身上就不同了。你的事業(yè)是什么事業(yè)？王霸之業(yè)啊！你要曹植加油是什么意思？這不就差明說他是你的繼承人了嗎？
曹丕簡直想不通，自己這個弟弟究竟哪里如此吸引父親。無論是朝中的口碑、行政的手段，還是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能力，甚至政治野心，我曹丕哪里不勝他一籌？曹丕簡直覺得，如果將來曹植上位，連是否忍心逼漢帝下臺都是個疑問。
曹丕有時候心想，是不是弟弟的文才打動了父親。于是他也附庸風(fēng)雅，設(shè)“五官將文學(xué)”一職，把建安七子中的徐干、應(yīng)瑒等一大批文人墨客都聚攏在自己帳下，大搞文學(xué)沙龍。
曹丕又匯集了一批名儒，編撰了中國史上第一部百科全書——《皇覽》。曹丕生怕自己的才華不被曹操知道，就寫了一本自傳——《典論》的《自敘》，說自己 六歲學(xué)射箭，八歲能騎馬射移動靶，文能通五經(jīng)、四部、史、漢、諸子百家之言，武能以甘蔗擊敗劍術(shù)高手……為了達到傳播的目的，曹丕像發(fā)傳單一樣把這本自傳 到處送人，想必當(dāng)時朝中人手一份。甚至連大江對岸的孫權(quán)和張昭，都莫名其妙地收到了曹丕快遞送來的這本限量版簽名本自傳，請他們雅正（以素書所著《典論》 及詩賦餉孫權(quán)，又以紙寫一通與張昭）。
什么手段都使上了，什么手段都用完了。
建安二十一年（216年），曹操晉爵魏王。
王太子一位，依舊空缺。
曹丕實在沒轍了。他找來自己的智囊團商議。剛剛脫下戎裝、從漢中趕回來的司馬懿提示：何不請教下賈詡？
賈詡，這個連司馬懿內(nèi)心都要暗罵一聲老狐貍的人，最近幾年每天下班準時回家，關(guān)上大門杜絕一切社交活動，為兒女結(jié)親也盡找些地位平常的人，避免結(jié)交高門，再加上很少出謀劃策，儼然已經(jīng)成了朝中的隱士，久已淡出人們的注意范圍了。
找他？有用嗎？
當(dāng)然有用。賈詡在魏王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一般。也許賈詡是唯一一個被魏王暗中視作智力足以與己分庭抗禮的人吧。能智的人，不在魏王眼中；能愚之人，才入魏王法眼。賈詡就是這樣一個能智能愚的人。
曹丕登門拜訪賈詡，開門見山：請問怎么才能贏？
賈詡是涼州人士，既非曹操初起兵時的嫡系，又非汝潁世族或譙沛集團的成員，所以在朝中格外謹慎，明哲保身。如今曹丕親自登門，賈詡也有些意外。不過，老主公看來壽數(shù)不多了，是時候為子孫經(jīng)營在下一朝的生路了。
賈詡木木地回答：“愿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yè)，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說完閉嘴，不再多言。
司馬懿聽完，心頭一驚：賈詡這老狐貍，智謀之術(shù)已臻化境！剛才這番話，聽上去極其稀松平常，只不過是教曹丕要修德養(yǎng)身、勤勤懇懇、遵守為子之道而已。 但事實上，在這奪嫡之爭的白熱化時節(jié)，在奇謀譎詐縱橫往復(fù)的關(guān)節(jié)點上，誰能表現(xiàn)出一種誠懇、樸實的清新之風(fēng)，方是獲勝的正道。而作為最終評審的曹操，本人 正是用計的老祖宗，一切妙計譎策在他面前都不過是跳梁小丑而已。索性反其道而用之，以德服人，說不定反而能奏奇效。
重劍無鋒，大謀似誠，這才是謀士的最高境界啊！
相比起賈詡這番話來，吳質(zhì)之前為曹丕出的謀略，只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罷了。只是賈詡這番話聽上去過于樸素，甚至近乎套話，不知曹丕能否領(lǐng)會呢？
曹丕完全心領(lǐng)神會，所以他起身告辭了。如果說曹植繼承了父親的絕世文才和浪漫氣質(zhì)，曹丕則繼承了父親的政治權(quán)謀和實用主義。
曹丕明白，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全部達到。
此行目的有二：一，希望賈詡能支持自己；二，希望賈詡能給一些具體的建議。
就第二點而言，賈詡剛才這番話的內(nèi)容已經(jīng)給了自己明確的建議：修德養(yǎng)性，返璞歸真，以誠懇取勝。至于第一點，賈詡能接見自己，并且愿意給出回答，這個行為本身就已經(jīng)表明他愿意支持自己。
三個聰明人，互相心照不宣。
機會很快就來了。曹操要出征，曹丕和曹植送行。三軍將士整裝待發(fā)，曹植興致高昂，在大軍面前發(fā)表即興演講，出口成章，贏得一片掌聲與喝彩。
這時候，在旁邊久久不語、情緒低落的曹丕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曾經(jīng)威嚴而不可一世的父親，如今已經(jīng)老了，微微佝僂的軀體、斑白的兩鬢和眼角的皺紋，都在提醒著他：這位帝國最有權(quán)勢的人，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老人而 已。然而征戰(zhàn)在即，自己身為兒子卻無法替父親分憂。相會不久，又當(dāng)遠離，臨別涕零，但愿這次父親仍能戰(zhàn)無不勝，像往常一樣平安歸來！
曹丕哭到動情處，拜倒于地。三軍踟躕，眾人欷歔，孤云為之徘徊，天地為之含悲。曹操望著哭拜馬前的兒子，心中也不禁悲不自勝，情動于衷。
看來曹植雖然文采出眾，到底不如曹丕誠懇踏實啊。曹操心中的天平終于開始向另一側(cè)傾斜。
哭拜于地的曹丕淚眼蒙眬中偷偷望見父親的神情，心頭暗喜：三弟啊，比文采，也許我遜你一籌；論演技，影帝這個稱號我要定了。
太子爭奪戰(zhàn)終于要接近尾聲了。為曹操傾斜的天平最終加上決定性砝碼的有兩個人：一是賈詡，二是曹植。
風(fēng)險投資，
有時也需要“干預(yù)君王家事”
曹操終于點名要見賈詡。光線昏暗的堂上，只有他們二人對坐。連侍臣和婢女都退下了。
曹操看著賈詡，賈詡呆若木雞。曹操開口了：你看曹丕和曹植，誰適合當(dāng)太子？說完，等候賈詡的回答。
靜謐。能聽到心跳的靜謐。
賈詡仿佛神游物外，置若罔聞，繼續(xù)保持呆若木雞的造型。
曹操有點不高興：“跟你說話呢，怎么不回答？”
賈詡“啊”的一聲，如夢方醒，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情，沒反應(yīng)過來。”
曹操問：“想什么？”
賈詡一臉歉意：“想袁紹、劉表父子的事情。”（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
曹操渾身打了個激靈：對啊，早年間的大軍閥袁紹和劉表都因為寵愛少子，而導(dǎo)致國破家亡，可謂殷鑒不遠。在選接班人的問題上，自己可謂一直有些感情用事，現(xiàn)在該是理性思考的時候了。
曹操陷入了沉思。賈詡欣賞著曹操沉思的表情�？磥淼降讻]有辜負曹丕所托。
關(guān)鍵時刻，曹植又犯事了。
在奪嫡期間，與緊鑼密鼓積極行動的曹丕不同，曹植反而任性而為、飲酒不節(jié)，經(jīng)常喝到大醉。這天，不知是因為喝醉還是別的緣故，曹植縱馬驅(qū)車出司馬門。
自西漢以來，司馬門歷來就與暗殺、政變、陰謀有不解之緣，地位極其敏感，因此成為王宮中禁衛(wèi)最為森嚴的一門，光把守此門的禁軍將領(lǐng)就有八人之多。按照漢家制度，除了天子以外，任何人都只能徒步進出司馬門，即便太子也不例外。而曹植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司馬門飆車！
曹操震怒。他立馬處死了掌管宮室車馬的公車令。對于太子的人選，他的內(nèi)心終于不再有半點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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