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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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羅琳女王站了起來。是她最終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她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她面頰上的淚水還沒有被擦干，但是，新的淚珠又在上面蓋上。現(xiàn)在的她沒有了一點女王的顏面，而僅僅是一個渴望受到懲罰的國家罪犯。她顫抖的聲音在大殿里響起，但彌漫于空中的怨恨與殺氣很快就將她的懺悔湮滅：
“做出對不起神靈和先王事情的是我，跟尊貴的土族部落胡桑親王沒有任何關(guān)系。如果一定要懲罰，就請懲罰我吧。如果有必要，我將引咎退位，把王位讓給我姐姐中的任何一位……”
羅琳在眾人的驚愕中重新坐下。此刻的她就像一朵徹底失去了水分與生命力的峽谷幽蓮，只在即將完結(jié)的生命時刻里，出于責任做著最后的留駐。
剛剛還顯露在西阿滋臉上的那一點點喜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羅琳腹內(nèi)胎兒的掙扎，那胎兒讓他想起了昨夜被他留在了枕頭上，用太陽果樹葉子包著，還灑著自己孤獨悲傷淚水的小人偶。
“這是你的孩子。”
他清楚地記得�，斉椎脑�。
他這一刻猛然感受到，羅琳腹中孩子的父親是自己，不是胡桑。即便胡桑給了那孩子以肉體的生命，但那孩子不可能屬于他！那孩子是大峽谷的未來和希望，永遠不可能屬于胡桑這樣一個陰險的父親。
想到這里，西阿滋忽然涌起了強烈又神圣的責任感，一下子驅(qū)走了縈繞于他內(nèi)心多日的怨恨陰云：他要保護羅琳。不管羅琳是不是他的妻子，都沒有關(guān)系。他保護了羅琳，才能保護住她腹內(nèi)的孩子。他的孩子。大峽谷的孩子。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胡桑在關(guān)鍵的時候，突然復活了。不知道這是由于受到了羅琳話語的刺激，還是他本意就打算這樣做，他竟緩步地走向西阿滋跟前，帶著無限的謙卑躬身行禮，低聲說道：
“尊貴的桑瑞-西阿滋伯爵，請接受我本人最誠摯的懺悔與道歉。這懺悔與道歉不是作為和落國的親王身份，而是作為一個用不光彩的手段奪走您尊貴的妻子之愛的可恥男人的懺悔與道歉。我卑劣的行為玷污了您及羅琳女王的榮譽，傷害了您作為男人的尊嚴，同時，更侮辱了您尊貴家族的尊嚴，破壞了一樁由神靈護佑的婚姻的神圣性以及粉紅國國民對新女王的信賴與敬愛。我厚顏無恥，我罪該萬死。桑瑞家族的毒針就藏在您的袖筒里，我知道那是地球武士留給您的神秘禮物。您可以隨時把它們射進我的喉嚨，我死而無憾。而且，如果您愿意采用其他方式，我隨時奉陪。但是，現(xiàn)在……”
胡桑在說到這里的時候，忽然停頓了下來，他從西阿滋的跟前退下，退到議會大殿的中央，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接著侃侃而談：
“我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什么。如果我在接受尊貴的桑瑞伯爵的審判前還有什么要說的話，就是我想替自己的可恥行為做最后一次辯解……”
胡桑說到這里，他的額頭中央突然開始暈紅，接著天目開始出現(xiàn)，這讓在座的每一位大峽谷人震驚，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胡桑王如此地動情：他的天目及雙目中開始有淚水流出，但他并不擦拭。他似乎強忍著某種激烈的情緒，為此，他似乎到了情感控制的極限：
“我愛羅琳女王陛下。從我18歲第一眼看到她的那個時刻開始，我就愛上了她。那時候她才只有14歲，害羞又純潔得就像是神奇谷里面的那朵最尊貴的神蓮花。她跟在特伊女王的身后，活像一個隨時可能融化在女王身體里的一個小影子。從第一眼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娶她，只有這樣，我們兩個部落三千萬年來的隔閡與戒備才會因為真愛而消融。這是我們兩個部落的唯一未來，也是造物者所一直期望的。但是，三千萬年來，我們兩個部落因為彼此的狹隘與自私，和平與寧靜的空氣竟沒有一刻在火星上存在過�；鹦菑膩矶际且黄氖彽膬鐾粒鋰揽岬臍夂虿粌H僅是因九陽核戰(zhàn)及造物者的懲罰造就，更是我們?nèi)藶闉?zāi)害所致：我們的心是如此地干枯與冷漠，我們總是因為懼怕友誼而畫地為牢；因為謹小慎微而拒絕兄弟之愛！三千萬年，雖然火星上僅存的兩個部落間沒有真正發(fā)生過戰(zhàn)爭，但是發(fā)生過比戰(zhàn)爭還可怕的人為瘟疫：猜疑、戒備！
“我多次乞求父王向特伊女王求婚，但陛下都是搪塞和推脫。父王非常清楚特伊女王也根本不贊同我的戀情。但是，天下沒有一個不愛孩子的父親，父王被我的眼淚說服了。他向尊貴的特伊女王提了婚，但是，如他所料，女王陛下拒絕了。雖然這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多少次我試圖忘記羅琳公主殿下，試圖把我自己恢復平靜，但是，我就是做不到。當我聽說了公主殿下的婚期的時候，我無法活下去了……”
胡桑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因為眼淚已經(jīng)完全將他的面頰打濕，他的聲音出現(xiàn)了哽咽，他極力地試圖恢復平靜，繼續(xù)他的話，但是，他有一口氣就是憋在了胸腔里，怎樣努力也提不上來。仿佛胡桑又回到了他把匕首刺向自己胸口的那個悲慘時刻，他極力想忘記那種痛苦，但那種痛苦卻沒有絲毫的意愿想放棄他。甚至這一刻，那痛苦仿佛又要促使他再度從口袋里掏出霍查王匕首，再度刺向他自己的心臟。
最后，他本來發(fā)灰的臉憋到紫紅，他只好大喘了幾口氣，翕動了幾次他后背上的翅膀，又從肩胛骨處噴出了一條長長的白色氣流后，才掙扎著說出了下面的話：
“我今天單身一人來到貴國，就是渴望貴國議會眾元老們?yōu)槲业淖飷鹤龀鲆粋�懲罰，以把對我的不滿和怨恨做出一個了斷。無論尊貴的議會做出怎樣的裁定，我都不會有任何的反抗與異議。我再重復一遍，我是來接受懲罰的。等尊貴的議會判決下達之后，我將安排我的部下五池將軍暫時代替我管理國家。同時我會親自發(fā)布告示，對我們的國民進行安撫與解釋。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為了使貴國新女王陛下早日得到議會的支持及民眾的信任，早日讓國家政務(wù)走上正軌。現(xiàn)在，地球人對我們兩個部落虎視眈眈，我們只有內(nèi)部團結(jié)平定，才可以共同防御外來之敵。同時，內(nèi)政穩(wěn)定了，羅琳女王陛下才能夠安心順利產(chǎn)下腹內(nèi)的孩子。這個孩子……”
胡桑停頓了一下，三只眼中的淚水再次流淌，他的聲音變得無比地溫柔：
“這個孩子，是火星兩個部落愛的結(jié)晶，是兩個部落和平的象征，是兩個部落未來的希望……”
胡桑說完，他耷拉著頭，讓淚水盡情地奔流了一會。接下來，他用手果斷地擦了擦面頰，讓天目冷靜地隱去，他開始用右手整理一下披風的衣襟后，緩慢又莊重地從胸部口袋里掏出土族部落霍查先王的匕首，把這和落國尊嚴與權(quán)力的象征物，恭敬地用雙手捧著，來到羅琳面前，緩慢地單腿跪下。
胡桑把霍查王匕首高舉過頭頂，低聲說道：
“和落國胡桑-黑木崖-斡爾木親王在此恭候粉紅國女王陛下及貴國議會的懲罰。”
當胡桑舉著匕首跪下的時候，整個粉紅國議會大廳再次陷入了死亡般的沉默。
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議會大廳內(nèi)響起了一聲“咕咚”的巨響。所有人、植物、生化人及太陽鳥們都朝聲音的方向望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是他們尊貴的羅琳女王，由于昏厥竟從黃金寶座上摔到了地面上。她的蓮花王冠在頭部撞擊地面時從她的頭上脫落，血液從她的口中流出，不知道是她自行咬斷了舌頭還是剛才的意外撞擊造成的。她的臉色中僅存一點點淡粉，像是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生命跡象。
胡桑第一個跑向了羅琳，他把心上人一把抱在了懷里，大聲地呼喚著“羅琳，羅琳”，但是，羅琳依舊沒有一點反應(yīng)。胡桑再也忍不住，一邊吻著羅琳的嘴唇，一邊為她擦拭嘴角的血滴，癲狂地哭喊道：
“我說過該我受懲罰的，為什么您要懲罰自己？”
西阿滋看到羅琳的樣子之后，一下子呆坐到了椅子上，一聲不吭地把雙手抱住了頭部，開始啜泣起來。他的父親桑瑞公爵輕輕地走到了他的身旁，一只手慈愛地撫摩著兒子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溫柔地拍打著兒子的肩膀，就像兒子還是兒時那樣。粉紅部落軍事武器裝備隊的末君將軍走到了桑瑞公爵身旁，兩個人默默地互視著。最后，桑瑞公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他的雙手還停留在兒子的身上。末君將軍不再在公爵處停留，而是又走到了另一些元老家族統(tǒng)領(lǐng)們那里，與他們開始輕聲地商議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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