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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第四章

4

又一年春天了。

塵土,正從和田四周的邊邊角角升起來,摻雜到原本浩蕩的夜色中,樹上,還有房頂,到處都是,滿得不得了,往日熟悉的街道變得陌生起來。浮塵一上升就淹沒一切,像是把樹林子、房子一一澆鑄在混凝土里似的。

二弟慢慢走著,頭腦里已是混沌一片,看著四周黏糊糊的浮游物,他產(chǎn)生了一種害怕的感覺:那種混沌與陌生是從他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就在他自己的心里。

二弟站在路口用力喊大狗的名字,他的聲音又濕又涼,曲曲折折拐過了街角,在寂寥的清晨中顯得突兀、怪異,還有些不安。

沒有回應(yīng)。過了好一會兒,二弟又開始喊起來。

 

下浮塵的天氣下午像黃昏,黃昏像夜晚。而早晨也根本不像早晨,土黃色的浮塵轟轟烈烈地在大地上浮游。沒有太陽,他的視線模糊,腳底像踩了羊油似的打滑,他在同樣塵土飛揚的路上行走,走得很小心。

他的聲音一落下,馬上有了動靜,一陣急促的碎蹄聲從很遠的地方潛游而出,化成一個無聲的黑影,在身子后邊不遠不近地跟著。

是大狗。

它十分熟悉二弟的呼吸和腳步聲。

 

現(xiàn)在,他和大狗兩個一前一后地走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二弟走路的樣子很硬,好像他的腿彎曲不了,上坡的時候是直著上,而下坡的時候身子整個往前傾。

大狗很敏捷地在他身邊躍動著,帶著他熟悉的動物的體溫 ,和他單調(diào)而復(fù)雜的嗒嗒的腳步聲輕重相合。一旦停止身形,也就是兩個鑄入混凝土的物件兒,灰頭土臉。

 

每逢這樣的天氣,他就格外地不想說話,聞著空氣里嗆人的塵土,他在心里懊惱著,好像不明白這樣的浮塵天氣為啥年年都來。

偶爾路邊有幾個過路人與他擦肩而過,同時停下腳步,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是那聲音卻是他熟悉的。

“河——壩 ——子去——?”

拉長調(diào)的是依不都拉音,自從他的老婆子癱瘓了以后,他總是一副慘兮兮的樣子,說起話來氣息怏怏的。

“老爹的身體咋樣了?”問這話的一定是買買提江了。

他喜歡喝烈酒,他的又大又紅的酒糟鼻看上去就像一座城堡。兩年前他得了哮喘,差一點要了他的命,從那以后他說起話來很吃力。

“你的褲子掉了。”一陣大笑。這是愛捉弄他的吐遜江。

那次在河壩子,吐遜江當著好些人的面,把他的褲子扒下來了以后,兩人打起了架,可他每次見了,還總拿他說事兒。

二弟回答這三個人的話都很簡短:

“嗯。”

“好得很。”

“呸。”

 

每天,二弟獨來獨往的。不,不是一個,是兩個。他身邊總有一條大狗。那狗壯實,看起來才三四歲吧。似乎長著一張人臉,五官擠在一起,那么窄小,如果笑起來可能還會有一只羊的表情。

他一早起來站在窗子跟前,盯著大狗看。大狗在院子門口游蕩,像個沒啥事情干的“二流子”。 它跑起來的時候,臀部結(jié)實,介于有力和倦怠之間。

河灘邊的棗樹林是我經(jīng)常去的地方,棗花的芬芳氣味讓我深感安全,它們在看不見的地方把夏天釋放出來,棗花的綻放就是某種信號,就像皮膚上的那層薄薄的油脂,緊緊依附在我的身上。

二弟也有一個固定的去處,就是帶著大狗去河壩子。每天都去,就是在秋風涼了的時候也是如此。

河壩子面朝大橋的方向到處都是棗樹,那巨大的陰影隨季節(jié)和時間的變化而略有不同,而二弟也隨著樹蔭的變化,所處的位置當然也有所不同。

 

我突然想起二弟殘缺的身形:

他手里經(jīng)常拿著一根用來嚇唬大狗的紅柳棍,枝條上天生沒葉子。他整天拿著這么個粗棒子戳在地上,身體缺少的位置,好像在此刻得到了補充。

 

二弟真是個怪物。

在二弟不在家的時候,我偷看過他的房間。他的房間很臟亂,那些陳設(shè)看起來就好像他從不睡覺,像個幽靈。

實際上他真的是。

 

有一天,我和幾個小孩在河壩子里玩,用石片打水漂兒,我是個半大不小的人了,可還是愛好這種娛樂,真讓我臉紅。

平靜的河面像是一塊透明的灰布,灰布上,慢慢地冒出一大一小的兩個影子,一個長條,一個短促,像隨手捏出來的一樣。高的在前,短的在后,在河岸上一路狂奔,高的影子光著腳,頭發(fā)蓬亂,一路嗷嗷怪叫著,眼珠子快要彈出來,那一排排棗樹的枝蔓都擋不住他,把路上的一排搖搖擺擺走著的鴨子嚇呆了。矮的影子緊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猛追,屁股上的尾巴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跑得像要斷掉似的。

跑著跑著,兩個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很有些瓜葛的嫌疑,但其實不是那樣的。

然后,兩個影子像突然出現(xiàn)的那樣,又突然一起消失了。

 

自從大狗跟了二弟以后,二弟每天要花很長時間來訓(xùn)導(dǎo)它,調(diào)整它的姿勢和坐臥。慢慢地,它不屬于任何人,只屬于二弟了。二弟對它大喝一聲,它就會抖著身子伏在他的腳下。

最早的時候,二弟發(fā)現(xiàn)這個臟臭的玩意兒會斜著眼睛看人,還要露出嘴里的那顆殘牙,摸它一下,還會像老人一樣哼哼,二弟的心里便一動。

現(xiàn)在,它時而低頭拱幾下青草,時而追正在專心刨食的雞。沒事還老沖著過路人吠,硬是把自己叫成了一群狗的陣勢。

 

當那條大狗還是條小狗的時候,就和他同住在一屋里,好幾年過后,以至于他們倆的神情,步態(tài)最后都有些像了,氣味相同,其他方面可能也差不多。

它跑到巴扎上去,人們見了它,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想到二弟的樣子。二弟不喜歡的人,人們以為大狗也會不喜歡。

 

在這個家里,二弟總是很沉默,我盡量想讓他開口說話,以便問他一些問題,但好像總是在浪費時間,二弟在家里沉默得像一團濃霧,一千個夜晚都不足以讓他掏心窩。

他走哪兒都帶著這只狗。他們同居一室,形影相隨,簡直親密到了鬼鬼祟祟的地步。

 

那年春季的一天,有時候很晚了二弟還沒瞌睡,在路上大聲地吆喝狗,把大狗驅(qū)趕得跟瘋了一樣。

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后面追,街道兩邊的景物都虛幻了,路燈的光在跳躍間拉成了一條長線,閃個不停。二弟的頭發(fā)好像也離開了頭皮。狗喘得也像是拉風箱似的,渾身沾滿泥巴,叫聲很軟很滑,像在唱歌。

時間長了,二弟的身體里有一股低等動物的臊腥氣味。

也許他太愛大狗了,有時會低下身子親吻它。他的親吻有些過火,用牙齒輕咬它的鼻子,用舌頭舔它的耳朵。我甚至聽到了舌頭攪拌唾液的聲音。大狗仰起頭,一副訓(xùn)練有素的樣子,像根本不需要狗的言辭。

當大狗不發(fā)出聲音的時候,它純黑的身體就和夜色渾然一體。他給它一個脊背,長久地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不知是不是真睡了——我也屏住呼吸,張著自己的耳朵,聽外邊風搖樹枝的聲音。

我無疑受到了冷遇。

聽著他和它之間越來越相似的呼吸入眠,總覺得那只大狗的眼神特別,陰陽怪氣的。連叫聲都欲言又止。它是能說清楚的。

真想上前去問問。

不過, 大狗臨死之前都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七年前,當大狗像一個預(yù)言,神神秘秘地跟著二弟來到我家時,我才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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