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四章 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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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宏道和江雅婷領著兒子文會，提前半個小時就來到了沁香樓。上了酒店二樓，進了名為牡丹廳的包廂后，張宏道首先點好菜，吩咐服務生等客人到齊后再上，然后坐在長沙發(fā)上邊喝著毛尖茶邊耐心等著。
兒子文會拿著沙發(fā)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摁了幾下后，熒屏上出現(xiàn)了一幅MTV畫面， 一位近年特別躥紅的青年男歌手正饒舌似地哼著，文會見了也興奮地搖晃著身子跟著哼唱起來。聽慣了西方歌劇的江雅婷和張宏道望著兒子面面相覷。他們平素用了很多手段想培養(yǎng)兒子對古典音樂的興趣，可收效甚微，兒子根本不愿聽，只熱衷于流行音樂，尤其青睞這位正在饒舌的歌手。
“這是個審丑的時代，看來流行音樂的黃金時代也將告一段落了，這種粗制濫造毫無藝術品味的東西如今竟大行其道，真令人不解，”張宏道臉轉(zhuǎn)向妻子說道。
江雅婷抿嘴一笑，說：“如今的人大都追求金錢與權勢，對其它東西都不較真了，怎會有真正杰出的藝術產(chǎn)生呢！現(xiàn)在就連大學都成了官場和生意場，真正做學問的都已經(jīng)沒幾個了�！�
“你最近在研究些啥呢？”張宏道盯著妻子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關切地問道。
“這段時間主要興趣是宋詞�！彼ｎD了片刻，繼續(xù)說道：“我現(xiàn)在越來越服膺李清照詞‘別是一家’之說，詞確實應以婉約為宗。相對于蘇軾的詞，我現(xiàn)在更喜歡周邦彥，周詞含蓄蘊藉，柔麗婉轉(zhuǎn)，調(diào)美、律嚴、字工，更適合詞這種文體所善長表現(xiàn)纏綿悱惻、情韻低回的那種意境�！�
“嗯！這算是文學史上一大公案了，我以前對蘇軾所謂以詩入詞頗有些不以為然，但覺得蘇軾、辛棄疾這些豪放派詞人畢竟開拓了詞的意境。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寫一篇文章詳細談談吧。”張宏道語帶鼓勵地說。江雅婷笑了笑，臉上帶著調(diào)皮的神情道：
“說個故事，據(jù)宋張端義《貴耳錄》中記載：有天晚上，周邦彥正在京城名妓李師師處，恰逢宋徽宗駕臨，他躲避不及，藏入床下。宋徽宗送給李師師一個新鮮的橙子，聊了一會就回宮了。周邦彥在床下聽得真切，就以這次經(jīng)歷，寫下了那首有名又有趣旳《少年游》：‘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diào)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淮�，李師師竟在宋徽宗面前唱起了這首詞，徽宗聞之龍顏大怒，把周邦彥貶出了京城。周邦彥出京之日，眾人為他送行，他又寫了有名的《蘭陵王》這首詞，甚是凄婉，李師師又把這首詞唱給宋徽宗聽，徽宗聽了也覺淒然，笫二天就下旨召回了周邦彥�！�
張宏道聽后沉思了半晌，然后感慨地說：“古人把生活藝術化，提高了生活的品質(zhì)，今人卻把藝術弄得比日常生存還要低俗，我們也許真的生錯了時代！”
……
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包廂被服務生打開了，劉漢文局長出現(xiàn)在門口，后面跟著他的夫人陳莉和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那是他們的兒子劉煒，張宏道與江雅婷忙起身迎上前去。他們兩家平素就熟絡，江雅婷與陳莉關系也挺好，大家邊寒喧邊入座，氣氛輕松隨意。
剛坐下來，江雅婷就與陳莉嘰嘰咕咕地聊起來，而劉漢文則張開右手掌拍了拍張宏道左肩，兩眼上下瞅了瞅?qū)Ψ�，笑道：“幾天不見，你小子開始發(fā)福了呀！” 張宏道咧嘴一笑，一副呆萌樣道：“向領導學習嘛�！狈⻊丈哌^來湊到張宏道跟前問：“現(xiàn)在上菜嗎？”，張宏道點點頭說：“好！”
劉漢文中等個子，身體雖胖卻結(jié)實，帶著一副金絲眼鏡，風度儒雅，他是剛恢復高考那一年考入同濟大學的高材生，畢業(yè)后分到市建筑公司，他雖沒啥背景，但因為工作能力很強，既善巧干又能打硬仗，給前任主管城建的副市長現(xiàn)在已是副省長的蘇彤留下深刻的印象，后來就把他調(diào)到市建設局，一步一步升到局長這個位置。
謝立業(yè)還在市建筑公司時，張宏道常去那里玩，有一次，在職工宿舍碰見劉漢文正跟別人下圍棋，一群棋迷中竟無人是他對手，引起了張宏道的興趣。張宏道也是個圍棋迷，有業(yè)余三、四段的實力，他很高興遇見一個高手，一時技癢也加入了戰(zhàn)團。真是棋逢對手，互有輸嬴，倆人從中午戰(zhàn)到深夜才作罷。從此以后，每星期總要聚兩次在棋枰上撕殺一番，遂成為了好朋友。當張宏道下海自己成立公司創(chuàng)業(yè)時，已是副局長的劉漢文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總是盡力地支持他。劉漢文這個人從不收紅包，也拒收禮品，只有張宏道請他吃飯他才偶爾光顧。為此，張宏道常覺得心里過意不去，有次他對江雅婷說：“人生中往往對自己幫助最大的人你恰恰無法報答，像劉漢文就是這樣！”
“上星期在我們局系統(tǒng)舉辦的棋賽上，我又奪了笫一名呢！”劉局長得意地對張宏道說。
張宏道也聽說了這事，他開玩笑地說：“大概是別人看在你局長面上，讓你的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姜還是老的辣嗎！”
“別吹了！你現(xiàn)在能贏煒煒嗎？圍棋還是年輕人的天地��！”劉煒從小就拜名師學圍棋，曾在市圍棋比賽中獲得少年組第二名，棋藝已遠超過自己的父親。劉局長為自己兒子感到特別驕傲，聽了張宏道的話也不著惱，反而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現(xiàn)在還下棋嗎？”劉局長問。
“很少下，自從在你煒煒手下屢戰(zhàn)屢敗后，就沒多大信心了，我現(xiàn)在尤其不敢跟年輕人下。”
劉局長又嘿嘿地笑起來，望著自己兒子，撇了撇嘴。
張宏道轉(zhuǎn)臉問劉煒：“煒煒明年高考吧，打算學什么專業(yè)？”
“我沒想過，隨便學什么�！眲樢桓睙o所謂的樣子。
“還是學建筑吧，這個職業(yè)永遠是熱門，而且畢業(yè)后找工作也容易些，你老爸也能幫得上忙啰�！�
“還是靠他自己吧，我尊重他個人的選擇。”劉局長口里雖這樣說，內(nèi)心還是希望兒子能學建筑專業(yè)，而且也多少與自己在這個行業(yè)的影響不無關系。
服務生開始上菜了，張宏道叫服務生打開他帶來的茅臺酒和飲料，給大家斟上。劉局長平常不大喝酒，工作上的應酬更是滴酒不沾，只在私下與朋友在一起時喝上一、二兩。服務生給他倒酒時，才在高腳玻璃杯上倒了不到一半，他就忙叫服務生停下并捂住杯口表示夠了，張宏道知道他的習慣，也不強勸。
“莉姐，聽說省屬文藝院團也要改制了，有這回事嗎？”江雅婷問陳莉，陳莉在省文化廳辦公室工作。
“是有這么回事，究竟怎么改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方案呢�！标惱虼鸬�。
“那省京劇團改制后，光靠自己能生存和發(fā)展嗎？”江雅婷是從省京劇團團長張藝玲那里聽到劇團要改制的消息的，張藝玲對此憂心忡忡，她對江雅婷說：“如果把劇團完全推向市場，那它根本就無法生存下去，我倒是已到退休年齡了，無所謂，可團里一兩百號人怎么辦？”
“問題就在這里，省京劇團本來就存在經(jīng)費不足、市場缺失的問題，如果現(xiàn)在一下子就把它推入市場，確實難以生存�！标惱蛘f道。
“省京劇團大院內(nèi)像個什么呀！幾棟老宿舍樓，里面黑糊糊的，辦公的地方設在宿舍樓一個角落里。團長告訴我他們連公函紙也沒有，寫字筆還要自己掏腰包。全團一百八十多人，退休人員六十多，國家每年撥下的幾百萬，連發(fā)工資都不夠，哪來錢租場地、排練劇目？”江雅婷忿忿地說道。
“那他們平�？渴裁崔k法解決經(jīng)濟上的困難呢？”劉局長也好奇地問。
“什么辦法！把臨街的房子改成門面出租了，可收幾十萬，還以房產(chǎn)來投資，與別人合辦了一所幼兒園，每年也可收入幾十萬，以前就是這樣熬過來的�！苯沛没卮鸬�。
“我有次和江雅婷去青年劇院看京劇聯(lián)歡晚會，發(fā)現(xiàn)只有一位青衣和一位花臉還唱得勉勉強強，其它的演員都不行，出場的演員中竟然沒有小生，劇團的水平確實也不太高！”張宏道也插嘴說起來，他在江雅婷的影響下也漸漸愛上了京劇，倆人為了看場高水平的表演，曾數(shù)次專程坐飛機去北京長安劇院去看京劇。
“主要是因為待遇和平臺的問題，京劇演員是成熟一個走一個，造成了這個局面�！标惱驀@息了一聲說道。
“可能喜歡京劇的觀眾現(xiàn)在太少了是最主要的原因吧。”劉局長說道。
“其實，我們這里還是有一批相對固定和相當數(shù)量的票友。1937年梅蘭芳率團來我市演出時，可謂萬人空巷看梅郎，只要劇團藝術水準高就會有市場。當然，這是個系統(tǒng)工程，環(huán)環(huán)相扣，但首先需要政府支持，加大投入，才能良性發(fā)展。” 江雅婷像作總結(jié)似地說道。
“江大教授言之有理，應該仼命你為文化廳廳長了。”劉局長調(diào)侃地說，大家都笑了起來。
……
當在酒精的作用下張宏道感到兩耳發(fā)熱身體開始輕飄之際，他環(huán)顧了四周一眼，兩個小孩已不再吃了，劉煒在看電視，文會則低頭玩著母親的手機，江雅婷和陳莉不知私下在嘀咕什么，而劉局長則滿臉通紅。他身體湊近劉局長說：
“劉局，聽說市二環(huán)路資金已基本到位，快要動工了，承建企業(yè)會如何定呢？”
劉局長略一沉吟，身體也往江宏道傾了傾，說：“工程分三個標段，市里決定釆取邀標的辦法，必須是一級資質(zhì)的企業(yè)，首先初選六個企業(yè)參加，再根據(jù)情況評出三個企業(yè)�！�
“那我公司有沒有希望中標呢？”
“你是一級資質(zhì)，以前的工程都做得不錯嘛，還是有希望的。但這項工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還有董副市長和其它部門也會參與進來，你要把準備工作做得扎實點�！苯又鴦⒕珠L把將參與評標的部門和相關人員告訴了張宏道。
張宏道從劉局長這里知道了他所希望了解的情況后，心里很高興，他舉起酒杯和劉局長干了杯，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后轉(zhuǎn)向陳莉說：“莉姐，今晚我們?nèi)ヒ箍倳杼枞�，瀟灑瀟灑�！标惱蛳矚g唱歌，陳局長愛跳舞，倆人沒有推托，爽快地同意了。
綠島夜總會是一家新開張的夜總會，位于全市那條最寬闊的主干線上，據(jù)說老板是臺灣人。外面看上去金璧輝煌，無數(shù)的彩燈照得人眼花繚亂，新裝修的地板、墻面和天頂顯得高雅華麗，而里面那些桌椅和其它陳設既氣派又奢靡。
江宏道訂了一個KTV包廂，大伙進去后先唱了幾首歌，然后，劉局長邀妻子陳莉去外面的舞廳跳了兩曲，回來后又邀江雅婷去跳舞。劉局長舞技不錯，他最喜歡同江雅婷跳，江雅婷不但舞技出眾，而且與他配合得很黙契。張宏道與陳莉在里面獨唱了幾首歌，又合唱了兩首二重唱后，看到文會和劉煒拚命地輪流點著各自愛唱的歌曲，幾乎輪不到他倆再唱了，就也一起出去跳舞去了。
今天是周五，舞廳里熱鬧非凡。張宏道與陳莉一邊跳舞，一邊聊著各自孩子的種種瑣事。突然，在人群中他發(fā)現(xiàn)了謝立業(yè)，正與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共舞。那姑娘不是尤娜，張宏道也不認識，不過他沒想太多，也許謝立業(yè)今晩也在應酬吧。不久，謝立業(yè)也發(fā)現(xiàn)了張宏道，當彼此擦身而過時，張宏道發(fā)現(xiàn)謝立業(yè)朝他笑著點頭時，表情有些不自然，身形也有點躲躲閃閃。張宏道尋思著待會去和他打個招呼，可接下來舞廳里就不再見謝立業(yè)和那個姑娘的蹤影了。
……
送走劉局長一家后，在回家的路上，江雅婷邊開車邊問張宏道；“今天怎么樣？”
他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嗯，收獲很大�！苯又蛩劻艘恍┝私獾降那闆r，末后說道：“有劉局長的支持，初選應該沒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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