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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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顫巍巍站起身子：“讓我想想。”
璧人點頭，將自己的名片塞入婦人口袋：“如果你愿意，隨時可以來找我聊天�！�
婦人熱淚盈盈，重重點頭。
比爾通知禮賓部派了車子送她回去。
璧人起身出去，高以誠站在走廊一側(cè)，他始終在關(guān)注會客室的動靜。
“你最大的本事，就是逼人揭自己的舊瘡疤？”璧人蒼白無力地一笑。
高以誠不作聲，她誤會他了，他真的只是怕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怨婦面對面而已。剛剛，聽到她的故事后，他也為之一怔，他不知道她也有這么一段辛酸的過往。
璧人轉(zhuǎn)身回辦公室。
高以誠卻始終站在原地，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復(fù)。
璧人極其喜歡亞美的員工餐廳，那里的主廚是廣東人，煲的湯一級棒，璧人次次都要喝上兩大碗。
看看餐牌，今日靚湯是：鴨梨南北杏瘦肉湯。一聽名字就使得璧人饞涎欲滴，味蕾大開。
璧人心滿意足地捧著餐盤尋個位置坐下享用，斜對角座位上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就是上次教自己使用復(fù)印機的新入職員？
璧人準備揮手招呼，一個老者端著午餐，在他面前坐下，他恭敬地起身相迎。
兩人開始暢聊，璧人不好去打擾，于是只管埋頭扒飯。
身邊過來兩名年輕女性職員，身材模樣無可挑剔，坐下后即刻開始竊竊私語。
“ 大少爺溫文儒雅， 相貌堂堂�！� 其中一人用手托腮， 一副遐想。
“你說誰？”另一個云里霧里。
“你1 點鐘方向�！�
恰好也是位于璧人1 點鐘方向。
“你說與我們高總面對面吃飯的那位？”一個終于看分明。
“你認得高總，卻不認得高以仁？”另一人訕笑。
“我在酒店期刊上見過高總的照片，那另一人是誰？”
“銷售總監(jiān)高以仁，高總的長子。”
“年紀輕輕就做到銷售總監(jiān)，前途無量�！�
“那可不？大少爺，絕無僅有�！�
“啐，我們二少爺才風(fēng)流倜儻好不好？”又一個美少女端著餐盤過來入座，三人嘰嘰喳喳個沒完。
“誰是二少爺？”
“高以誠呀，前廳部經(jīng)理，帥氣得如同希臘神話里的阿多尼斯�！�
璧人一怔，難怪那小子這般有恃無恐，原是王孫公子。
“那個二世祖瘋瘋癲癲好不好？”
“你的大少爺才不茍言笑，木頭木腦�！�
……二人的粉絲開始對抗。
看來，兄弟倆魅力不小。
此時，璧人手機開始振動，她拿起接聽。
“你，現(xiàn)在在哪里？”
這個口氣還能有誰？
“食堂吃飯�！辫等嘶馗咭哉\。
“現(xiàn)在立刻替我打包份紅酒雞肉蘑菇炒飯來�！�
“什么？”
“我還要一份原味蘇打水�！�
“好，稍后替你送來�！辫等丝酥魄榫w。
“你聽不懂中文？我說現(xiàn)在�！�
“我也在用午餐，先生�！�
“所以要你打包過來，這個時間也是我的飯點�！�
什么邏輯？
“一個女人要懂得節(jié)制，頓頓吃半分飽就行，你都沒有腰了，大嬸。”
璧人氣結(jié)，那邊已掛上電話。
右前方，高以仁正風(fēng)度翩翩與同事招呼問好。
璧人望著手機無可奈何。
這倆人是親兄弟？
呵，完全云泥之別。
璧人被這頭驢嘔得哪里還有胃口吃飯？
她起身將餐盤放到回收處，替高大爺打包了原味蘇打與雞肉炒飯回去。
你當(dāng)那位大爺在日理萬機？
抬舉他了。
璧人回去后，果不其然，瞧見高以誠蹺著二郎腿，身子埋在沙發(fā)椅里與美女電聊。
“南茜，弗朗西斯啊，近來酒店日日繁忙，都沒有時間與你見面，很是想念……”
璧人立刻扔下餐盒，轉(zhuǎn)身離去。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有的是時間去風(fēng)花雪月。
可璧人，閑來寧可向預(yù)訂部的凱文討教各類電子設(shè)備的使用方法。
他們從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璧人知道。
又抽個午休，學(xué)會了掃描儀與傳真機的用法。
璧人滿意。
回到座位，打開郵箱，行政部發(fā)來了會議通知，璧人核對時間，替高以誠加上日程。
高以仁拿著資料趕過來。
璧人起身迎接：“下午好，高經(jīng)理�！�
這個女人前些日子還笑著問他是不是新入職員，今日終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下午好，勞拉�！备咭匀市χc頭。
他也還記得她的名字。
高以仁直接進辦公室。
高以誠瞟一眼，一面冷道：“進來都不曉得敲門？”一面繼續(xù)在電腦上進行超級馬里奧的沖關(guān)游戲。
高以仁不以為忤，大大方方退幾步，敲了敲門：“請問，我是不是可以進來？”
高以誠暫停游戲：“進來吧�！�
高以仁將資料呈上：“這是明日會議的資料，父親要我親自帶來給你，并提醒：里頭有重要內(nèi)容，明天切莫遺忘。”
高以誠接過文件夾，簡單翻閱幾頁：“哦，知道了�！彼麑①Y料扔到一邊，“要是沒有其他要緊事的話，敬請早回。”
高以仁識趣離開，高以誠繼續(xù)通關(guān)游戲。
會議在翌晨9 時，地點：M 大廈34 層。
高以誠沒有去亞美報到，一早直接駕車過去。
路上堵得發(fā)慌，他卻悠然自得地聽著調(diào)頻，身子隨著音樂晃動。
還好，終于在會議召開前趕到了M 大廈。
雖然他是最后一個入的座。
父親早在一邊，斜著眼看他。
對面的高以仁也向他無聲示意。
高以誠看不分明。
高以仁揮動手中會議材料。
呀，資料？
糟糕。
高以誠這才想起自己將文件夾扔在了辦公桌。
再看老父，早已鐵青臉色。
高以誠沉默，面帶愧色。
正準備接受責(zé)罵，一位工作人員輕輕推門進來，快步走到高以誠旁邊，呈上資料。
“前廳部的高經(jīng)理，你秘書剛剛將你的資料送了過來�！彼龑σ哉\耳語。
一定是她一早打掃自己辦公室時發(fā)現(xiàn)的資料。
高以誠莞爾。
虧她及時送了過來。
女工作人員退出。
“好了，我們開始開會�！备呖傂�。
高以仁先上臺做第一發(fā)言。
會議進行了一天，內(nèi)容繁多、要緊，參會人員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聽。
終熬到散會，窗外早已華燈初上，天色已暮。
眾人疲憊不堪地退出會場。
高以誠也拿著資料離開。
高以仁大步跨到他身邊來：“我們與父親一起吃個飯？”
高以誠瞄瞄遠處的父親：“好啊�！�
三人尋了家西餐廳坐下。
“我們要牛排好不好？聽說這里的牛排一級棒�！备咭匀逝踔藛畏啞�
“隨意�！备咭哉\喝著檸檬水。
“爸爸，替你點份七分熟的沙朗？”高以仁了解父親的口味。
父親點點頭。
高以仁伸手呼服務(wù)員過來，點了三客牛排、玉米湯與芝士蝦。
須臾，料理上桌，高以仁的電話卻不巧響起，他致歉，跑出去接聽。
只剩高以誠與父親面對面。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動著刀叉。
“聽說這些時日，你都準點上下班，表現(xiàn)完好？”父親終忍不住先開口。
父親在贊美自己，可高以誠不覺愉悅，只是感到悲哀。
在亞美，究竟多少人是父親的眼線，時刻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老早循規(guī)蹈矩，我何必來罵你，”父親繼續(xù)教誨，“燕雀戲藩柴, 安識鴻鵠游，身為男兒，志當(dāng)存高遠，不要終日昏昏沉沉，永在女人堆里打轉(zhuǎn)，好的沒學(xué)著，凈專注些雞毛蒜皮的兒女情長�！�
高以誠不吭聲。
“當(dāng)初二人竟還為一個女人爭得你死我活，傷兄弟情誼不算，還被他人當(dāng)笑話來看，你說你值不值得？”
高以誠甩下刀叉，起身離開。
父親怫然作色，怒火中燒，在大庭廣眾下又不好發(fā)作，只好坐于位上憤憤，悶聲不響。
高以仁結(jié)束通話再進來，以誠座位早已空空如也，再看父親橫眉怒目，發(fā)生了什么，自己心底早已澄明。
他亦安靜地坐到一邊，繼續(xù)陪父親用餐，故意扯些話題來講。
這種場景，父親與以誠已演繹了成千上萬次。
這兩人只要獨處，不出十分鐘，每每會鬧得不歡而散。
高以仁早已習(xí)以為常。
而高以誠也覺得，與其和他們二人勉勉強強吃頓晚餐，不如去依露申喝杯水酒來得逍遙自在。
于是，他駕車過去。
樂隊正在演唱肖恩·沃德的《無法呼吸》。
臺下觀眾聽得如癡如醉。
高以誠要了冰苦艾，坐下靜靜欣賞。
不消說，比起那家西餐廳，這里才是天堂。
只是自己的耳畔，父親的話語依舊在回蕩：二人竟還為一個女人爭得你死我活，傷兄弟情誼不算，還被他人當(dāng)笑話來看……不管對你而言是多悲痛的過往，從別人嘴里吐出來的永是茶余飯后的低級笑料，誰來同情？誰會同情？均是帶著看戲的心態(tài)來的，巴不得拍手稱快：妙，再來一局，好，再打一拳！好不殘忍！
以誠搖頭，自斟自飲，一杯濁酒，摻雜著一味哀愁，可酒入愁腸愁更愁，他越發(fā)覺得困苦寂寞。
于是，只得繼續(xù)喝。
喝得半醉，以誠找了代駕開車回家。
開門，即刻醉倒在地板上。
恍恍惚惚，模模糊糊。
午夜夢回間，以誠竟依稀感覺伊麗莎依舊在這棟宅子里活動：她躺在地板看書，坐在窗臺飲酒，踩著他的腳背曼舞。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都這么真實，真實到空氣里也摻雜著她的味道，宛如旭陽下的一朵波斯菊，吐露出無窮無盡的芬芳。
哦，伊麗莎……以誠哭醒。
周圍一片漆黑，空空蕩蕩，死般寂靜。
又是夢。
以誠掩面，痛苦不已。
真想永在這個夢里，過完這一世罷了。
何苦，還要醒來，活活受這相思的折磨？
良久，以誠不甘愿地從地板爬起，煮了黑咖，獨坐沙發(fā)。
面前有幅巨型油畫，畫里，伊麗莎穿著紅色長裙在艷陽下翩翩舞蹈。
這是他初見她的模樣。
他癡癡望，靜等天亮。
他去亞美報到，璧人早已整理好一切，備好拿鐵等著他。
“經(jīng)理早。”璧人鞠躬寒暄。
以誠應(yīng)一聲，坐下。
他看到璧人手肘包有紗布，不免問道：“你，手怎么了？”
“什么，哦，這里？”璧人看看手臂，淡淡回道，“在M 大廈的地鐵口被人絆倒，摔了一跤。”
以誠想到那份及時雨般的會議資料。
她為了將材料及時送達，親自坐了暢通無阻的地鐵送來，因而受傷掛彩，以誠知道真相，卻依舊表里不一地回：“自作自受，誰讓你一個做秘書的，都不曉得在事前做下必要提醒？”
這個道理說得通。
璧人無言以對。
以誠坐下喝咖啡，看晨報，璧人依舊乖乖站在原地。
“你還在等什么？”以誠狐疑。
“等你叫我重泡咖啡啊�！辫等巳鐚嵶鞔�。
“你的水平不過爾爾，來回折騰也是一樣�！币哉\揚揚手，“好好去工作了。”
璧人垂頭喪氣離開。
以誠訕笑。
信不信由你，這個老女人儼然已成為他苦味人生中的一劑調(diào)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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