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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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出去幫我媽辦點事,將近七點鐘才回家。天已經(jīng)擦黑,我急急地往家走,突然看見前方有個人打著把很大的紅傘,慌慌張張地走著。
說他慌張,是因為他走幾步就會向周圍看看,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一樣。
雖然沒看清他的臉,但是我認(rèn)出了那把紅油紙傘,他應(yīng)該就是住在我家對面的胡子男?磥砦覌屨f得沒錯,這個人腦袋果然有問題。
我?guī)еc鄙夷的心理,不再瞅那個打著傘的身影,快步超過了他。就在我快要走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傳來物品落地的聲音。我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胡子男不知被什么東西絆倒了,整個人跪在地上,手里拎的菜撒了一地,那把紅油傘摔在五六步之外。
胡子男似乎摔得不輕,只見他十分痛苦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去撿傘?粗铰钠D難,我有點兒不忍心,就跑過去幫他把菜一樣一樣撿起來。
他喃喃道謝,手里仍然舉著那把巨大的紅油傘。我忍不住說了一句:“現(xiàn)在又沒下雨,打著傘不好看路,把傘收起來拿東西比較方便!
胡子男一言不發(fā),表情木然地接過我手里的菜,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我有點生氣,這個人還真是不知好歹!
自從那一次相遇,我出門時偶爾還碰到過他,不過從來不打招呼,每次都是匆匆而過。
有一天我去找海子玩,沒多久就接到家里的電話,我以為是我媽打來的。接聽后才發(fā)現(xiàn),電話那邊的人聲音很陌生,操著四川口音的普通話,嗓音沙啞,像是被煙酒熏壞了嗓子。
“你是誰?”
“我是住在你們家對門的,你媽媽發(fā)病暈倒了,我現(xiàn)在送她到市醫(yī)院,你快點過來。”
那人說完就撂下電話,我想多問一句都沒有機(jī)會。我跟海子交代了一聲,飛快地朝市醫(yī)院跑去。海子不放心,也跟來了。
到了醫(yī)院,正好碰到胡子男送我媽過來,看到我媽進(jìn)急救室,我整顆心都緊繃起來。幸好只是虛驚一場,醫(yī)生說我媽是貧血引起的眩暈,平時多注意休息和營養(yǎng)就行了,不過還是得住院觀察幾天才妥當(dāng)。
辦完住院手續(xù)后我才緩過神來,胡子男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我問我媽,為什么是胡子男送她過來。她說那時她剛好從外面回來,剛打開房門,就一陣眩暈,一下子就倒在門邊了。住對門的胡子男有時候中午回來吃飯,所以正好趕上了。胡子男很細(xì)心,送我媽到醫(yī)院之前,還想到打個電話通知我。
我媽說,兒子啊,咱別看人家的外表怎么樣,光看他把我一路送到醫(yī)院,就知道這人心眼挺不錯,回去后你一定要幫媽好好謝謝他。
我答應(yīng)了。
我媽住了五天就出院回家,當(dāng)天晚上,我敲響了對面的房門,過了半天,從門里伸出一個腦袋,正是胡子男。
以前我并沒有仔細(xì)地觀察過胡子男,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他雖然滿臉胡子,但皮膚竟然白得出奇,是那種很少曬太陽的蒼白。我注意到,他的手也同樣蒼白,而且分布著不少細(xì)小的裂口。
現(xiàn)在已近夏季,天氣越來越熱,雨水也多,照理說就算是干性皮膚也不該這樣,我轉(zhuǎn)而猜測起胡子男的職業(yè)來。
我向胡子男表達(dá)了謝意,還說要請他吃飯。他只說了聲不客氣,卻完全沒有請我進(jìn)去的意思,直接拒絕了我的邀請。雖然我媽讓我好好感謝他,奈何這個人的個性太不討喜,我碰了軟釘子,也懶得再繼續(xù)說下去,想找機(jī)會再謝他,也不一定非得這一回。
幾天后的傍晚,我在小區(qū)外看到了胡子男,他還是打著那把紅油傘,正慌慌張張地往小區(qū)內(nèi)跑。我正要打招呼,就看見他扭頭對身后喊了聲:“別跟著我!”
煞白煞白的臉色,就好像他身后跟了個惡鬼似的。
我一瞧,他身后還真跟著一個人,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留著個殺馬特的發(fā)型,臉上的表情十分夸張,嘴里不知嘀咕著什么。
我一看還人情的機(jī)會來了,就馬上過去攔住了年輕人,問:“你干什么?”
胡子男見我攔住了殺馬特,臉上的表情不但沒有放松,反倒更加驚恐,我心中一沉,這個殺馬特的人到底什么來歷,他怎么怕成這樣?
殺馬特擺出三七步的造型,雙手叉腰,說:“我干什么用你多管閑事?滾開!”說著,往我腳下唾了一口痰。
我本來只是想還胡子男個人情,把人攔住就算了,這時卻被殺馬特激出了火氣,冷笑道:“你不做好事,自然人人都能管!
“小兔崽子,你說什么呢?”殺馬特上前狠狠地推搡了我一下,眼神挑釁地看著我。
我本來只是想嘴上教訓(xùn)一下,沒承想殺馬特還動上了手。我的火氣越躥越高,這幾年因為我媽身體不好,我怕她擔(dān)心,所以早就不打架了,想當(dāng)年我也是一塊牛糞砸趴一群人的主,還能讓個比我年紀(jì)小的殺馬特給嚇住了?
我微微偏頭,胡子男已經(jīng)不見人影,小區(qū)一帶行人不多,有機(jī)靈的人看到我們這邊劍拔弩張的情形,早就躲得老遠(yuǎn),也有膽大的站在不遠(yuǎn)處看熱鬧。
我挽了挽衣袖,剛要舉拳頭,突然靈機(jī)一動,斜睨著殺馬特,罵了句:“囊貨!”
殺馬特果然大怒,提起拳頭向我撲了過來。我一見他來勢兇猛,身體微微一側(cè),拳頭照著他的小腹就是一下。沒想到殺馬特的反應(yīng)挺快,緊急關(guān)頭手臂向下一橫,我們倆的手臂碰撞在一起,空氣中也仿佛擦出了火花,火藥味十足!
我掣出手臂,一條腿向殺馬特的下盤掃去,殺馬特不避不躲,反倒一拳向我的面門轟來,他這一拳出手的角度極其刁鉆,我自忖避不過去,即便把他踹倒了,自己的臉也要挨上一拳,不劃算。
我險險避開殺馬特一拳,就這樣我們?nèi)瓉砟_往。幾個回合下來,我挨了幾拳,他也沒得好。此時我輕視的心情已經(jīng)盡去,別看這個殺馬特年紀(jì)不大,但身手不錯。
我們團(tuán)在一處打了幾分鐘,后來打得興起,就沒有什么技巧了,兩個人完全是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滾。這時有人喊了小區(qū)的保安過來,把我們拉開了。
被拉開時,我滿身狼狽,殺馬特比我慘,他馬鬃一樣的發(fā)型被扯得七零八落,還沾著大片的灰土,越看越像我爺爺養(yǎng)的大灰狗,我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殺馬特怒了:“笑屁,不服再打一場!”
他的話音剛落,就被一顆紅艷艷的西紅柿塞住了嘴巴,動手的老大娘是我們小區(qū)最熱心的人,在小區(qū)落戶之后就開始以勸慰各種不和為己任,磨嘰起來沒完沒了,人送外號“女三藏”,人人懼怕。
老大娘塞完西紅柿之后,先是訓(xùn)誡殺馬特不懂得尊老,然后苦口婆心地告誡我們打架的壞處。我知道老大娘的威力,所以一句話不敢反駁,低著頭聽訓(xùn)。殺馬特三兩口吃掉西紅柿,直著脖子喊了一句,“媽蛋的,臭老娘們兒,用你來訓(xùn)我?”
我可以理解殺馬特的心情,剛才的一架他沒占上風(fēng),年輕人本就心浮氣躁,這時候再聽到老大娘嘮叨,肯定忍不住氣。
老大娘聽到殺馬特罵她,一手捂住心臟,一副受了刺激的神情。我心道壞了,果然,老大娘的兩個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他們是標(biāo)準(zhǔn)的東北大漢,特別是老大,看那模樣一只手就能把我掄到十米開外去。
兩條大漢一出現(xiàn),現(xiàn)場的氣氛立馬變了,殺馬特梗著脖子還要再罵,我心想: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真是個傻貨,我也沒罵錯。
在絕對優(yōu)勢力量的面前,打架技術(shù)再好也是白搭。
打架時我看出來了,殺馬特雖然渾,但是沒使出什么挖眼睛、掏褲襠的陰招。別看打架不好,但也能從中看出一個人的人品,殺馬特明顯就是個耿直的性子,F(xiàn)在架打完了,我已經(jīng)基本消氣了,沒必要讓他再挨頓揍,萬一揍出個好歹,到時結(jié)下仇倒不值得。
我上前從老大娘兜子里掏出一個西紅柿,趁殺馬特罵人的時候飛快地塞進(jìn)他嘴里,又趁著他往外掏西紅柿的時候,轉(zhuǎn)身對看熱鬧的人說道:“這是我朋友,剛才我們倆鬧著玩,不是打架。他這人雖然嘴臭,人還不錯。沒啥事兒,大家伙就散了吧!
說完我一把拉住殺馬特的胳膊,他掙扎著喊了聲:“誰跟你朋友?你嘴才臭……唔……”
我忍著氣堵住他的嘴,把他扯離了現(xiàn)場。
我沒想到,這個無意的舉動,倒成了我們結(jié)為朋友的契機(jī)。
我和殺馬特推推搡搡地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我說:“既然打完了,這事就算過去了,我一個成年人沒必要跟你一個高中生計較!
殺馬特張嘴就罵:“你他媽才高中生!我都二十一了!”
我驚訝道:“還真看不出來。”
殺馬特怒視我,我掩飾性地咳嗽了一下問道:“我問你,剛才你為什么跟在那個男人后面,你想干什么?”
“哪個男人?”殺馬特不耐煩地問道。
“你明知故問啊,就是打紅色油傘的男人!”
殺馬特突然尷尬地?fù)狭藫项^,說:“我沒跟著他。”
“你明明……”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跟的不是他!”
說完殺馬特就跑了,我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的背影,難道是我誤會了?
殺馬特跑了不要緊,胡子男還在。但是我想了想,還是沒去打擾胡子男,就算我去問,他大概也不會告訴我,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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