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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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清流名士。太學,是漢代的官辦中央大學,始設于西漢武帝時期。這是世界教育史上有確切文字記載的第一所國立中央大學。漢武帝“罷黜百家”之后,太學便承載著傳承儒學經(jīng)典、培養(yǎng)政府官員的任務。太學中傳道授業(yè)的是五經(jīng)博士,生徒則來自全國各地,統(tǒng)稱為太學生。到東漢后期,聚集京師的太學生人數(shù)已經(jīng)達到三萬多人。儒學之興,于斯為盛。
學而優(yōu)則仕。在那個儒學備受重視的時代,讀書人如果能夠精通一種經(jīng)書,就有機會進入官場,平步青云,實現(xiàn)人生抱負。西漢的大學者夏侯勝就是讀書人的成功典范。他告誡弟子說:“讀書人最大的悲哀是不能精通經(jīng)典。如果精通了經(jīng)典,那么取官封爵就像從地上拾取芥草那么容易;如果不能精通經(jīng)典,那還不如回家種地!薄斑z子黃金滿籝,不如教子一經(jīng)”,這是漢代民間廣為流傳的諺語。然而,東漢中期以后,讀書人求取功名之路越來越狹隘。在帝國的政治舞臺上,留給讀書人盤桓發(fā)揮的空間越來越小。
東漢中期以后,政治生態(tài)環(huán)境日益惡化。在中央,外戚與宦官輪流把持政權(quán),他們?nèi)稳宋ㄓH,為非作歹,導致王綱不振,朝政廢弛。在地方,世家大族與各自的門生、故吏聯(lián)結(jié)成大大小小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黨同伐異,控制了基層官吏的選用權(quán)!芭e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這首流傳在民間的歌謠辛辣而生動地反映了當時選拔官吏方面的黑暗與不公。太學生人數(shù)激增,本來已經(jīng)使官場競爭越來越激烈,而選官過程中的種種不公正,進一步加劇了入仕的難度。在這種情況下,太學生已經(jīng)無法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了。
鄭州大學歷史系教授高凱
當中央政府給了地方察舉的權(quán)力的時候,行使這個權(quán)力的人會推薦跟自己親近的人。這樣,掌握權(quán)力的人就可能把察舉的皇權(quán)變成私權(quán)。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樣發(fā)展的結(jié)果必然是形成一個利益集團。
個人的前途、民生的疾苦和國家的命運,成為讀書人最為關(guān)注的話題。一些正直的朝廷官員與太學生的領袖人物逐漸聯(lián)合起來,形成一個清流派士大夫群體。他們以匡扶王室、維護正義為目標,以言論批判為武器,針砭時弊,抨擊權(quán)宦,成為一股新的政治勢力。
積水成淵,蛟龍生焉。李膺就是清流派士大夫群體的代表人物之一。李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今河南許昌襄城)人。他的祖父、父親都做過高官,但李膺卻沒有世家子弟特有的紈绔習氣。他也不是純粹的讀書人,但卻具有為讀書人所推崇的正直與勇氣。李膺早年曾長期擔任邊關(guān)將領,為維護帝國的邊疆安全立下赫赫戰(zhàn)功。但是真正使他成為士林領袖并彪炳史冊的,卻是他與宦官集團的頑強抗爭。他為人剛直不阿,在擔任河南尹、司隸校尉等要職期間,多次以鐵腕手段打擊宦官及其黨羽,從而贏得了士大夫群體的交口贊譽,被稱為“天下?钤Y”。讀書人和官僚們都以與其結(jié)交為榮,如果某人幸運地得到李膺的接見,就會被稱為“登龍門”。龍門之內(nèi),豈有魚蝦?成了李膺的座上賓,也就成了士林的名人,也就是所謂的“名士”。
東漢后期的清流派名士是一群非常特殊的人。他們身無分文,卻不必為衣食發(fā)愁。他們不是權(quán)貴,卻能讓權(quán)貴屈尊;矢σ(guī),字威明,出身于西北豪強,官至度遼將軍,是東漢后期最著名的將軍之一。他不怕勇猛的羌人,不怕權(quán)勢遮天的宦官,唯獨懼怕名士。解甲歸鄉(xiāng)之后,有一位曾經(jīng)擔任雁門太守的同鄉(xiāng)前來拜訪,皇甫規(guī)非常冷淡地把人家打發(fā)走了。有一天,一個名叫王符的年輕書生登門求見,皇甫將軍“驚遽而起,衣不及帶,屣履出迎”,原因很簡單:王符是清流派的名士。漢末梟雄曹操也曾經(jīng)以這種狼狽倉皇卻極見熱情的方式對待從袁紹那邊前來投奔的許攸,人們都認為這是曹操有求于許攸,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許攸是一個大名士。在那個清流名士牛氣沖天的時代,得罪了名士,就會招來非議,失去
人心,等于自毀前程。史書描述說:名士們“危言深論,不隱豪強。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名士的清議言論具有如此大的能量,這是東漢后期特有的現(xiàn)象,放眼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稱得上是絕無僅有。
東漢后期的“清議”,本質(zhì)上是一種社會輿論。制造輿論的主體是清流派士大夫,外戚、宦官以及碌碌無為的官僚都是“清議”批判的對象,正直忠義、勇于任事的名士和官僚則成為“清議”褒揚的對象!逗鬂h書》里記錄了大量相關(guān)的歌謠,愛憎之情,躍然紙上:“天下?钤Y,不畏強御陳仲舉,天下俊秀王書茂”,“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nóng)成瑨但坐嘯”。在這些民謠中,李元禮(李膺)、陳仲舉(陳蕃)等人都是清流派士大夫的代表人物,他們也成為世所推崇的楷模。
和林格爾漢墓壁畫--舉孝廉時、郎、西河長史出行圖.
宦官居廟堂之上。東漢“清議”對宦官群體的批判和抨擊最為嚴厲!坝H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后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于桓、靈也!敝T葛亮在《出師表》中痛斥的“小人”,主要是外戚與宦官,而尤以宦官為最。
男子去勢,在宮中服侍皇帝與后妃,俗稱為宦官;鹿俨皇侵袊氂械默F(xiàn)象,古代的埃及、波斯王宮中也使用宦官。《史記》的作者司馬遷即以宦官的身份擔任中書令。東漢在皇宮外培養(yǎng)了一個龐大的士大夫群體,在皇宮內(nèi)則豢養(yǎng)了一個同樣可觀的宦官群體。到東漢后期,宦官人數(shù)已經(jīng)達到兩千多人。
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張忠煒
歷史研究發(fā)現(xiàn),最早的閹割術(shù)出現(xiàn)在商代,從那時起就有閹人,中國的宦官早在夏商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他們大多是奴隸、罪犯,在宮廷中做一些基本的“家務”。
東漢宦官深度干預政事,大約始自順帝劉保時期;到桓帝劉志、靈帝劉宏統(tǒng)治期間,宦官的權(quán)勢發(fā)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成為東漢后期政治舞臺上的主角。延熹二年(159 年),桓帝借助宦官的力量,鏟除了權(quán)傾一時的外戚梁冀,單超、曹騰、具瑗等宦官因功封侯,東漢進入了宦官專權(quán)的年代。漢靈帝最寵幸的宦官是張讓與趙忠。他曾公開宣稱:“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這些宦官倚仗著皇帝的寵幸,手握王爵,口含天憲,上下其手,左右朝政。他們深居宮廷,但是他們的親朋故舊與附勢之徒在京師內(nèi)外遍布要津,飛揚跋扈,為非作歹,形成了一個強大的勢力網(wǎng)!芭e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史書以此形容宦官集團的權(quán)勢。
曹騰是東漢后期地位最為顯赫的宦官之一。他侍候過四任皇帝,在宮廷中供職三十年之久,被封為費亭侯,官至大長秋,成為最受皇帝信任的政治顧問。曹騰死后,養(yǎng)子曹嵩承襲了爵位,得到了太尉這樣的高官。曹嵩之子曹操少時放蕩不羈、品行不修,二十出頭就進入了官場。如果沒有宦官祖父曹騰提供的蔭澤,這個亂世梟雄未必能夠成為漢朝江山的顛覆者。后來,曹魏
政權(quán)追尊曹騰為“高皇帝”,曹騰也就成了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獲得“皇帝”名號的宦官。在史家的筆下,曹騰還算是一個比較正派的宦官。一個正派的宦官尚且具有如此能量,其他宦官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聽之不似人聲,察之不近人情”,這是明末清初的唐甄在《潛書》中描繪的宦官形象。在正統(tǒng)觀念中,這些失去了男人根本的“異類”,乃是天刑之人、刀鋸之余,只適合做些仆庸雜役的瑣事,根本不具備登上廟堂的資格。在東漢士大夫看來,宦官乃萬惡之源,國家的種種不幸,都與宦官當權(quán)有關(guān)系。不鏟除這些害群之馬,漢家就命運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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