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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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覺得自己嘴真笨，那么多話可以說，怎么就偏偏說了最讓人尷尬的一句？
霍期有些勉強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讓你經歷這些�！�
“我……”
“你不用絞盡腦汁安慰我。”霍期堵住了周盡歡的話，也讓周盡歡松了一口氣。
電影院入口人來人往，來看電影的有情侶，有朋友也有家長帶著孩子，大家都是帶著笑顏進去。唯獨周盡歡和霍期之間的氣氛有些冷清。
霍期輕嘆了一口氣，靠在電影院的外墻上。頭頂是最新上映的電影海報。一片花花綠綠，繽紛斑斕，把身材頎長、一身黑色西裝的霍期襯托得有些落寞。
周盡歡站在原地陪伴著霍期，并沒有打擾他。
霍期眼底有些黯淡，他看著遠方，良久才開口說話，一說卻是一段真誠的剖白：“其實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光鮮。就像那個女人說的，我是個私生子�！�
這些內幕平時作為八卦聽就算了，被當事人親口說出來，周盡歡感覺有些尷尬，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保持沉默，等待霍期繼續(xù)說下去。
“我在兩年前才認祖歸宗。在這之前，我和你一樣，在這個社會上打拼�！被叵肫疬^去的日子，霍期表情有些復雜，有懷念，也有厭憎，“從小到大我都讀的是最好的學校。從北都大學畢業(yè)后，我放棄了更高薪的工作回到江北，就是為了陪伴我媽媽。后來她得了病，需要三十幾萬做手術，我們沒有那么多錢。當時我在做財務工作，我甚至試圖從公司里挪用，但最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三十幾萬而已，我就是沒有�！�
霍期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說：“當時如果不是有人及時阻止了我，我可能現(xiàn)在就在坐牢了。”他轉過頭來，看著周盡歡，眼底有周盡歡感到很陌生的冷漠，“可是你知道嗎，我并不感激。如果我有了那筆錢，我媽也許就不會死了，如果坐牢能換回她的命，我愿意坐一輩子牢�！�
周盡歡不喜歡有這樣黑暗想法的霍期，她感覺又陌生又心疼，她結結巴巴地說著：“你是你媽媽的……驕傲，你要是去坐牢，她一定……不會安心。”
“也許吧�！被羝谟挚聪蚯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后來我就被那個男人帶回去認祖歸宗了，只要我安分守己，我可以一輩子都衣食無憂。”
“剛才那個女人，是他們安排的對象。只要我和她結婚，未來我在這個家里就能站得更穩(wěn)，老家伙就算死了，我也能依靠她家的支持去拼一把。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和她在一起了�！�
周盡歡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思索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后來……為什么分手？”
“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媽去世以后，錢對我來說就是個數(shù)字。錢是沒有感情的，而我并不需要它。我要的是當初能救命的三十萬，可我永遠也得不到了�！�
這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社會，人人都罵錢是壞東西，可錢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霍期說他需要的是最初的那三十萬，可周盡歡明白，他需要的并不是三十萬，而是他因此去世的媽媽。
周盡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距離霍期是那樣近，近到好像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走到他心里去。
看霍期隱忍著痛苦的樣子，周盡歡覺得心疼極了。她向右挪了挪，悄悄靠近了霍期。她輕輕地把手撫在霍期手上，很溫柔地握了握他的手，以她的方式給他力量和支持。
“謝謝�！边@一刻，周盡歡能感覺到霍期真的把她當朋友。那句道謝，也包含了很多含義。
如果說從前周盡歡對霍期只是花癡和崇拜，那么這一刻，周盡歡是真正感覺到對霍期的感覺變了質。這種變質不是貶義，而是一種升華。
她想更了解這個男人，她想真正走到這個男人的心里去。
宋演的父母都是江北師范大學的教授。爸爸是工學院的院長，媽媽是中文系的系主任。一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對宋演的培養(yǎng)自然十分重視。不知是不是物極必反，明明是受“愛的教育”出來的孩子，卻偏偏自私刻薄不招人喜歡。
這兩年宋演總被宋媽批評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宋演仔細想想，是漸漸發(fā)現(xiàn)能交心的朋友變少了。大約真如柴松說的，人到高位以后，就懶得與人虛與委蛇。
剛參加工作的幾年，宋演也和大部分初出社會的青年一樣，賠小心忙伺候，為了往上爬，不可能不付出代價。后來爬上去了，若是還親和，一方面不好管理，另一方面也并沒有必要。當初他在低位的時候，領導也沒有要和低位的人建立什么人際關系。
宋演雖然挺狂妄，對父母卻是非常孝順。這也是他雖然極其討厭相親，卻從來不曾缺席的原因。最近被周盡歡這家伙給害了，為了讓父母不再用相親來轟炸他，攪得他不能好好上班，他不得不抽空回了趟家。
宋演回了家才知道，宋媽也喊了徐杏來吃飯。
徐杏其人，宋演江北大學的學妹。父母都認識也挺熟，和宋演算是青梅竹馬了。不過宋演這個人，對女孩冷得像冰碴子一樣，認識他十幾年還是認識他幾年其實也沒什么區(qū)別。
說起來，徐杏應該算是對宋演最執(zhí)著的一個了。不管宋演拒絕多少次都還是堅定地喜歡宋演，宋演去哪兒她就去哪兒。起初宋媽一直撮合他們，后來見宋演實在沒興趣，也就作罷。宋演怕耽誤徐杏婚配，刻意隔絕了二人的往來。
宋媽卻還是遺憾得緊，“徐杏這姑娘多好！又漂亮又有能力，要是給我當媳婦，我睡著都要笑醒�！�
“行了行了，”宋演這人沒什么耐心，“都說了快十年了，也不累�！�
宋媽被他這么一說，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宋演低著頭在廚房里幫著洗菜，宋媽忍不住念個不停：“你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不聽話，當初要你填北都大學，你非要讀江北大學；畢業(yè)后要你來師范大學考講師，你不聽，偏要去給別人打工；現(xiàn)在更翻天了，讓你結婚，你偏不，你給我說說，你是不是準備打一輩子光棍��？”
宋演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爸媽，他頭皮有點發(fā)麻了，“怎么又說這幾件事�。课椰F(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
“我就是奇怪啊，平時孤僻得很，當年卻死活要讀江北大學，說戀家也不可能啊。還有，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不結婚？你是不是有隱疾��？”宋媽越說越氣，轉過頭來逼問宋演，“你倒是和我說說，你到底想要什么樣的姑娘？”
宋媽問過宋演很多次這個問題，宋演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今天她突然把當年填志愿的事和這件事一起提，卻引發(fā)了一些宋演的思考。
宋演這個人，在學習上用現(xiàn)在的網絡用語來形容，那就是“學神”。當年高考，他作為江北理科狀元，卻讓人跌破眼鏡沒有去北都的一等學府，而是讀了本地最好的江北大學。當年記者采訪他的時候，他只非常倨傲地說：“我在哪里讀書都是最優(yōu)的，何必去那么遠。”
其實他之所以選擇江北大學，是因為當年有一個小女孩很驕傲地告訴他：“我爸爸是江北大學的，我將來一定要讀江北大學�！�
那時候她大約才五歲而已，大學是什么都沒搞清楚吧？
雖然再也沒有見過她，宋演卻還是清楚地記得她當年的話。這么多年過去，不知道長大的她變成了什么樣子。后來他去了江北大學，卻并沒有碰見她。也許，她已經忘記小時候說過的話了吧。不過是救他一次，卻讓宋演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有意無意地以她為范本尋覓著配偶，也因為她，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想到這里，宋演感到有些失落。
宋演認真地回答了宋媽：“一個該堅韌的時候堅韌，該柔軟的時候柔軟的女人�！�
這個回答把宋媽氣炸了，宋媽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怎么還在想著當年的小女孩��？那時候你還在讀學前班，能知道什么�。磕氵@孩子是不是失心瘋��？我該說你早熟還是蠢��？”
一下子被戳穿心事的宋演有些惱羞成怒，“反正就這樣了，您本事大，就把那姑娘給我找出來。只要您給我找出來了，您要怎么就怎么�！闭f完宋演想想那姑娘也就比他小一歲，估計年紀也不小了，又加一句，“只要她沒結婚，我馬上把人追回來給你做媳婦，您不是著急抱孫子嗎？我三年給您抱倆！”
那個讓宋演念念不忘的小女孩其實也并沒有做什么特別偉大的事，只是人總容易放大一些小時候印象深刻的事情。這就像很多人的陰影都是小時候造成的，實際上長大后去回想當年發(fā)生的事，也并沒有恐怖到什么地步，只是以當時的心智實在無法承受而已。與陰影相對的，也有欣賞。那個女孩改變了宋演對女人的審美，以至于宋演這么多年都耿耿于懷，想要再見她一面。
其實宋演也記不得她到底長什么樣子，只記得她不是江北人，是放暑假到姨媽家來玩的。
她姨媽當年和宋家住在同一個小區(qū)。那位阿姨似乎是姓劉，除了眼角有一顆痣，其余都真的沒什么印象了。
當年年紀小，宋演還是個孩子，再桀驁不馴還是和其他孩子一塊兒玩。他一貫獨樹一幟。所有人在捉迷藏的時候，他一個人爬到樹上看著遠處的風景。站得高看得遠，他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世界。
然而年紀小就是年紀小，五六歲的宋演從四五米高的樹上掉下來，摔到地上的時候，整個腦袋都是麻木的，他整個右邊的身體都不能動。
正在玩鬧的孩子們除了哭沒有做出任何有建設性的行為，連回家找家長幫忙都不會。偏偏那時候宋演又疼蒙了，動都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那個女孩出現(xiàn)在宋演模糊的視線里。
她低著頭，長長的馬尾掉了下來，從這個視角看她，臉圓嘟嘟的像個蘋果。她是那么膽小的一個女孩，平時看到蟲子都會哭，卻在那一刻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冷靜。宋演身上有很多傷口，地上也染了一些他身上流的血。五歲的小姑娘冷靜地說：“我背你去門衛(wèi)叔叔那里，讓他送你去醫(yī)院。”
說著，她已經吃力地把宋演背了起來。她背的姿勢讓宋演非常難受，宋演一只腳一直無力地在地上拖著，但她還是這樣把宋演背到了門衛(wèi)那里。
門衛(wèi)叔叔一看宋演滿身是血，也嚇壞了，趕緊把他送去了醫(yī)院。
宋演最后一次看到她，她正用胖胖的手臂抹著臉上的汗。粉紅色的裙子上染著宋演身上的血，看上去好不狼狽。宋演想起平時她是多么愛漂亮，誰用臟手摸了她的裙子她都會哭。宋演之前可沒少捉弄她，給她裙子按過多少泥巴印宋演自己都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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