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聽說愛情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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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曾經(jīng)回來過，如今一切已惘然。
@小巖井
1
年少時，看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有一幕劇情總是記憶猶新。
主角方鴻漸在告白唐曉芙遭拒后，淋著大雨站在唐公館樓下，滿臉憂愁，久久不去。唐曉芙從窗戶里看著方鴻漸落寞的傷心模樣，也是心疼與難過。她并非不喜歡他，只是因緣際會，各種誤會難以放下。
唐曉芙對方鴻漸說：“我愛的人，我要占有他的整個生命，他在碰到我之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著我……方先生，我只希望你前途無量！”
方：“是我不好……我是個騙子……我以后，也絕不來討厭了�！�
唐：“……鴻漸……遠(yuǎn)行……一路平安……”
方：“……”
那最后一句祝福，隱含的挽留與情意，不知懦弱的方鴻漸是否聽出。
他在雨中等待，也不知自己在為何等待，也許是不甘，也許是緬懷，一份剛開始無限甜蜜，卻又意外夭折的愛情。
唐曉芙也在踟躕著，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狠，卻明明心有留戀。
而他依然在雨中，仿若木人。
她看得心融化成苦水，想一分鐘后他再不走，一定不顧笑話，叫用人請他回來。這一分鐘好長，她等不急了，正要吩咐女用人，方鴻漸忽然轉(zhuǎn)過臉來，狗抖毛似的抖擻身子想把周圍的雨抖出去，走開了。
唐曉芙心軟了，她下定決心，不顧一切，決定再次擁抱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卻再次放棄了。
僅僅一分鐘，這一分鐘的執(zhí)著與放棄，卻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與所愛之人擦肩而過，卻在對方?jīng)Q定回來的時刻……
說實話，少年的我看到這，狠狠摔過一次書。
是感慨命運(yùn)的無常，人心的善變，還是感到作者太殘忍，有情人不能成眷屬？我已經(jīng)忘了。但那遺憾的心情，每每想起，總是略感惆悵。
如果他在雨中能多站一會兒，就能徹底柔軟意中人的心，然而沒有如果，正如這世上所有的有緣無分。
花未開，果已落。
2
我聽過最長的一段初戀是11年，從高三到三十而立，跨過整個青春。
如果能功德圓滿，必是佳話美談。
可惜，只能是如果。
老金是我朋友中不多的博士，現(xiàn)在正在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中。
我和他在一次本地沙龍中相識，詳談不多，淡淡之交。
有次去咖啡館，剛巧他也在。他得知我出了一本新書，便客氣祝賀，說會去買一本捧場。
我知道我的書肯定不對他胃口，只當(dāng)是客套。
誰知幾天后他卻在微信問我，你的書我很有感觸，能聽我講個故事嗎？
我很意外。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多半是失戀了……
果然。
珍藏走過的痕跡，握緊現(xiàn)在的幸福。
老金告訴我，他是一個很專一，或者說有些偏執(zhí)的人，喜歡一家店，就會一直只去一家店；喜歡某個品牌，就會一直只用一個品牌，更不用說自己喜歡的人。
他從高中開始就喜歡同班的一位女學(xué)霸。兩人旗鼓相當(dāng)，互相視作競爭對手，卻在這個過程中暗生情愫，彼此產(chǎn)生好感。
高考之后，他勇敢地在電話里表白，也幸運(yùn)地得到了這份愛。
從此，便是11年的相伴。
本以為一切都應(yīng)水到渠成，卻不料人生總是百轉(zhuǎn)千回。
前幾年，女方收到美國名校的offer，在他的支持下，便去了美國留學(xué)。
一開始一切都很好，雙方課業(yè)都忙，偶爾網(wǎng)上聊天視頻，也不覺得疏遠(yuǎn)。
但慢慢的，異地戀也好，異國戀也好，最大的問題就是，兩個人接觸的環(huán)境，遇到的問題，看到的世界越來越不同。
她的煩惱他無法感同身受，只能敷衍地說些安慰；他的疲憊她無法撫慰，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隔空擁抱；她交了新朋友，參加了舞會，變得越來越精致；他計劃著創(chuàng)業(yè)，四處找伙伴，忙得焦頭爛額。兩個人逐漸變得無話可說，只能時不時地回憶往昔甜蜜，卻對未來越來越閉口不談。
終于，在雙方畢業(yè)那一年，迎來了最大的分歧——人生的選擇與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毫無疑問，雙方都對未來充滿信心，只是立足點(diǎn)不同，一個想在世界上最發(fā)達(dá)的國家鍛煉自己，安身立命；一個想在自己的家鄉(xiāng)創(chuàng)立基業(yè)，出人頭地。也不是誰的錯，只是大家盡管彼此相愛，卻又是獨(dú)立而聰慧的個體，并不存在誰依賴誰。于是，兩人友好分手，分道揚(yáng)鑣。
幾年過去，老金的事業(yè)已經(jīng)小有成績，卻再也沒碰到讓他心動的人。
11年，還能遇到什么人，能抵抗生命中最美好的11年在心中的份量？
他試圖聯(lián)系前女友，可卻不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怎么說。直到今年過年前，他聽說那人要回來了，而且就在上海工作，不再回美國了。他興奮地去理發(fā)店做了頭發(fā)，穿上訂做的西裝，開著自己的新車去女生家門口等待。
那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等待過她的地方，讓他感慨萬分�？伤吹降模且粋�洋人摟著她從車?yán)镒叱龅漠嬅�。兩人見面，百感交集，既有感動，也有尷尬�?
老金識趣，訕訕地打個招呼，便黯然離去。說到這，老金停頓了很久，我以為故事就這么結(jié)束了，正準(zhǔn)備洗漱睡去。
老金最后發(fā)了一段語音：上個月她和那個老外結(jié)婚了。結(jié)婚前一周，她發(fā)了我一條信息。
她說，有天晚上，她夢到了我，流著淚醒來，猶豫了片刻，在半夜打我電話，一心想著復(fù)合……然而我一直沒有回復(fù)，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唉……”老金一聲長長的嘆息，“其實她存的我的手機(jī)號，早在一年前就掉了……從此，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也許，這就是緣分已盡吧。”
緣分已盡……也許吧，也許。
然而，可能我更愿意相信，這是勇氣已盡。
想找一個人，總是有辦法的。
只是，勇氣用完了，距離也就真正成了距離。
3
《圍城》的最后，新婚的方鴻漸與孫柔嘉因為一場無意的吵架，演變成決裂之爭。而僅僅在五個鐘頭以前，那時候鴻漸在回家的路上走，心想著要一心待柔嘉好，要夫婦美滿過日子……
孫柔嘉永遠(yuǎn)不會再知道，愛情曾經(jīng)回來過，如今一切已惘然。
兩個人能白頭，是有多少恰好的諒解，對錯過的狠絕。
世事，總是跟人料想的不一樣。
人生本身的諷刺和感傷，早已深于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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