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石龍小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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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龍小鎮(zhèn)
端木賜
一
醫(yī)院坐落于西湖工業(yè)區(qū),院子里的建筑群是低沉的灰白色。院子里定時撒了玉米粒,灰鴿子成群起落,它們最喜歡在灰色的南丁格爾石像上歇腳和排泄,糞便一點點干涸,竟然就化成了石像的一部分。醫(yī)院附近多是加工廠、物流公司和五金商鋪,看起來灰蒙蒙的,其間倒是有間酒吧,是少有的娛樂場所,白日里永遠都是大門緊鎖,一副虧損倒閉的模樣。夜晚降臨的時候,我想象到不遠處的小角落,霓虹中有了聲浪、熱舞和酒精。擁擠中耳鬢廝磨的喘息,一杯色彩魔幻的雞尾酒,以及偶爾可為的放縱都是令人期待的。
這座古老的小鎮(zhèn)當然有頹靡的色彩。然而總有一些與浮華相反抗的事物,是命中注定的存在。比如風月無邊,南支流和北干流在小鎮(zhèn)中央交匯。東江就這樣從小鎮(zhèn)中間穿過,理直氣壯地把土地分割。因為東江的滋養(yǎng),小鎮(zhèn)有了靈魂。有時候,我想和小鎮(zhèn)說說話。
清晨微光流淌,我常常要乘坐班車過橋跨江,去往舊院的某個病區(qū)。于是,我無數(shù)次與一條江擦肩而過,多少次迷霧籠罩,天光破碎,我都努力睜開雙眼。江水渾濁,滔滔不絕,總有一條船在視野里徐徐駛來,那是一條生了銹的老貨船,載滿了石龍鎮(zhèn)水運的滄桑。我無數(shù)次窺視東江,以不同的角度和時間試探,妄圖看到河流深處的秘密。與河流隔空相望,似乎很近又很遙遠。在江河面前,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成為了附屬品,對岸的老城,江堤的樹木,以及重復(fù)出現(xiàn)的我,都如此淺薄無力。江面寬廣,所以這里的時間都變得異常緩慢,緩慢到江邊所有的事物都深陷在時光里,彎曲了,消隱了,沉默了。
橫過東江就是石龍老城區(qū),驅(qū)車直下,舊院在不遠處。舊院門前車水馬龍,金屬牌子上寫著“太平街”,街上多是灰白色的民國建筑,兩三層樓。沿街的店鋪索性就以“太平”命名,鞋店或者雜貨鋪。都說太平街老了,兩旁的建筑都要拆?烧l敢輕易打破陳規(guī),這些老屋里似乎藏著國民時代的舊人,依舊沿襲著古老的營生,正和小鎮(zhèn)一起緩慢地衰老。
小鎮(zhèn)的四月飄來很多場云雨,也飄來很多破碎的靈魂和心緒。行人變得慌張焦慮,匆匆的軌跡中滿是閃躲的意味。我獨坐在石板凳上看著太平街,細雨霏霏,樓宇、植物和店鋪都濕透了。濕透的還有不遠處的木質(zhì)小推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橙子正折射出誘人的光芒。
順著草木的氣息張望——中山公園毗鄰醫(yī)院,里面古木參天。樹下打牌的老人和圍觀者不見了,公園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開始復(fù)活。空無一人的時候,我愿意去園子里走走。我步履極慢,難道是怕弄濕了鞋子?可鞋襪已經(jīng)濕了,我還是走得很輕,我怕自己的莽撞打擾了棲息者的靈魂。溫熱與寒涼交織,沁入肺腑。公園太小,裝不下那么多凡塵的喧囂。此時此刻,園子正因為遺忘而獨自唏噓。我想做一個傾聽者,可是我不屬于這里,我只是一個無名的闖入者。春夏交替,滿園的樹葉飄零,散落在水潭、雜草、黃泥和石板間,繁雜而纖細,鋪就了一片斑斕的光陰。一陣風輕輕拂過,四周開始“沙沙”作響,恍惚有棲息的靈魂和我擦肩而過。那些故事和故事里的人,還有誰記得?但至少還留有一些舊印跡,在時光的磨盤里偶然指向某個方位。重新修葺的演講臺上,站著東征時裘裝的周恩來;廢墟瓦礫中的人群惶恐,一腔熱血的莫公璧校長倒下了;一年年黃花開透,花叢中葬著英勇就義的李文甫……我知道園子里幾乎濃縮了整個小鎮(zhèn)的近現(xiàn)代史。
中山公園破敗了,小鎮(zhèn)就一定不復(fù)往昔的顯赫。
只有浩瀚的東江守在小鎮(zhèn)心里,日夜奔騰。
二
宿舍只夠放下兩架上下鋪的鐵床。窗子狹隘,上面掛著洗舊的內(nèi)褲。三月的小鎮(zhèn)是用水洗過的,衣物掛再久也不肯干,屋子里的水泥地面像是和稀泥。床尾的風扇“呼呼”作響,費力地推開濕嗒嗒的空氣。氣流不斷撞擊在臉上,終于有了些牽強的涼意。暮色四合,我才漸漸蘇醒;疖噺牟贿h處的墻外鳴笛而過,窗外湖里的白鵝開始爭先鳴叫,這樣的聲音始終在日夜反復(fù)。屋子里沒有開燈,疲倦的午睡過后又是天黑。夕陽里起伏的聲囂,如遠方平臥起伏的山巒。廣添去隔壁鎮(zhèn)的茶山醫(yī)院訪友,步青估計在和法醫(yī)系的男生打桌球,屋子里只剩下我。樂樂從女生宿舍趕來,敲門找我去金沙灣超市。步行去超市已經(jīng)成了我們業(yè)余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們或許什么也不買,只是說說話而已。還有些時候我們習(xí)慣彼此沉默,只是單純?nèi)ネ康牡,再原路返回?
金沙灣超市裝修并不繁華,只是很大,不僅僅是面積大,還大到貨架高處的商品踮腳也夠不到。所有的物品都堆積得像小山一樣,充滿了最原始的物欲。我喜歡看那些整齊排列的醬菜缸。有時候我甚至?xí)崎_蓋子,仔細嗅一嗅,如果記住了這些復(fù)雜的味道,就仿佛收納了所有人的家鄉(xiāng)。我們都是有些懷舊的生物。記得廣添說過,罐子中的一些醬菜和他家鄉(xiāng)梅州的一模一樣。所以每次看到這些醬菜,他都會停下來,我透過他的雙眼,仿佛能夠看到他的過往。我會買一整箱的牛奶,蒙牛或者伊利。超市混淆了地域特征,很容易就能把每個人的家鄉(xiāng)都搬一部分進來,令人睹物思鄉(xiāng)。在這里,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
金沙灣門前的空地算是一個小型的公交車樞紐站,有巴士開往石龍火車站或者臨近的小鎮(zhèn)。越是在人多的地方,我越是保持沉默。這些年南來北往,讓我習(xí)慣了以提防的姿態(tài)生存。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方言的轉(zhuǎn)換,讓我開始了長久的失語。我混在人群里涌動的時候,像每一個打工者一樣,散發(fā)出濃重的體味。只要我不講話,就沒有人知道我來自哪里。我暗想過,如果我是工廠里生產(chǎn)的收音機該有多好,這樣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夠以特有的調(diào)頻融入本土的語言和文化。東莞是世界工廠,這里一定有全中國最大的收音機加工廠。
夜幕深沉,我才回到宿舍。有時我會打開收音機入睡,想學(xué)一點點粗淺的廣州話。耳機的通道是私密的。深夜的粵語電臺,多是廣告和談話,關(guān)于兩性,關(guān)于治病。耳畔混亂的聲音漸漸斑駁,越飄越遠,聲音的背后是小鎮(zhèn)的縮影。光線穿梭如流,人來人往,稠密如蟻。
三
那天在醫(yī)院門口,我看到一位母親指揮小兒子去捕捉一只覓食的灰鴿作為晚餐,即便那只是一個玩笑。醫(yī)院里有動物園,巨大的籠子里分散飼養(yǎng)著孔雀、猴子、山羊、鴕鳥等動物,用來撫慰病患的心靈。可在廣東人眼里,它們或許都是可觀賞的肉食,令人垂涎欲滴。樹上的木棉花沉甸甸的,鮮亮可人,落地時候發(fā)出悶悶的聲響。我喜歡拾掇了木棉花喂猴子。除此以外,大多時間我都和一些禽類相依為伴。
一邊是鐵絲網(wǎng)里的山坡和湖水,一邊是我居住的宿舍樓,院子里的雞鴨鵝是放在一起圈養(yǎng)的,肥美可人。我喜歡看它們與世無爭的樣子。鐵絲網(wǎng)附近長了很多竹子,竹子一蓬蓬地從鐵絲網(wǎng)的窟窿往外鉆。午后的閑暇時光很短,我會折了高處的竹枝喂鵝。白鵝成群地從遠處走過來,笨拙地搖晃著身體,爭先用喙拽下竹葉。白鵝伸長脖子,用很大力氣去吞咽。竹葉很硬,這樣吞下去難道不會痛嗎?這不禁讓我想到涮火鍋時鵝腸的爽脆。
雞有時候會在白鵝后面湊熱鬧,偶爾有散落的竹葉墜地,它們都會興奮地湊近瞧瞧,然后被白鵝推開。雞窩里飛出金鳳凰,可這些雞并不會飛,只是喜愛登高遠眺罷了。跳上樹的雞居高而傲慢,有時候會突然看破了紅塵,會孑然一身地往鐵絲網(wǎng)外面跳。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一只雞逃出樊籠來,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廣添出門的時候像個武士,但是這個武士不帶刀,他帶的是一根晾衣竿,揮舞得密不透風。我和廣添把雞趕到無人的角落,采取分頭圍堵,縮小包圍圈的戰(zhàn)術(shù)。老母雞腳力非凡,速度快,且靈活,膽子卻小,在無處可逃的時候它就直直地往墻上撞,最終被我一把擒拿。母雞在我手中頓時像中了定身術(shù),不敢掙扎,也不說話,眼睛死死盯著一個方向不敢動。真是溫順又善良的動物。
廣添突然顫抖地和我說,我偷雞了,這是人生第一次。
我說我也是第一次,還不撒丫子趕緊跑。
在逃跑的途中,我反復(fù)琢磨“偷”這個字眼。我說不對,不能因為這只雞就給我的人生抹了黑,這只雞分明是自投羅網(wǎng),怪不得旁人。
回到宿舍,我和廣添把雞藏在紙箱里,用厚厚的內(nèi)科書壓在頂端。
步青回屋以后,我拿出盒子神秘地對他說,你猜我們捉到了什么?
步青看了一眼紙盒,小眼睛放出光來。他興奮地跳起身來,兩只手直撲騰。
他說,雞!我們該怎么辦?
我比劃著說,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們抱著裝雞的紙盒迅速從后門離開醫(yī)院。農(nóng)貿(mào)市場里有溫暖的羽毛零落,就有血液和燃燒的味道。那天在市場里,我給了殺雞人三塊錢。殺雞人一邊剖開雞的肚子一邊用粵語說,你們的雞是食谷的。我相信,吃谷子長大的雞一定是雞中的貴族,今天我們要拿它開刀。
我給了大排檔老板娘十五塊錢加工費,加上蔥姜等輔料,這只雞成就了一鍋好湯。為了喝這一鍋湯,我們點了一桌好菜,并以酒慶祝。宴席開始,首先分贓——喝湯,食肉。雞肉因為生長緩慢,所以筋肉異常結(jié)實。我說,再難啃的肉我們也要吃下去。因為醫(yī)院一直按照級別給職工配餐,而實習(xí)生的是最低檔次。我篤定這是食堂給專家門診的醫(yī)生養(yǎng)的雞,這次我們也享受到了專家的待遇。
四
在醫(yī)院體檢中心實習(xí)的時候,我常常要堂而皇之地給一群女人分發(fā)驗?zāi)虮。杯子是透明的,很輕薄,用馬克筆編上號。她們接到杯子后就會輕飄飄地離開,就像一朵朵云彩。她們大多是妙齡少女,但面容和發(fā)育似乎都要超過真實年齡。走廊的盡頭就是女廁,有些陰暗閉塞,她們總是可以說笑著走進去。有些姑娘要排隊等待,我暗想隔間里面的畫面一定很狼狽。在我眼里,這些年輕的姑娘是懷孕的高危人群,而懷孕的后果就是失去工作的資格。工廠里不需要懷孕的女工,而我們正和工廠的老板同仇敵愾。杯子被擺成一排,里面的液體有多有少。其實有一點點就足夠,淡淡的尿液味道從一排排杯子中升起來,并沒有什么可羞恥的。我撕開包裝紙,把純潔的驗孕棒一根根丟下去,等待她們的私生活浸潤出赤裸裸的真相。
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男人。女實習(xí)生都不喜歡給工廠里的男人做體格檢查,其實只是簡單的聽診和觸診而已,無法避免要有少量肌膚相觸。檢查的時候,男人脫鞋的動作大多會有些遲鈍,恰好與穿鞋時候的迅捷相對。他們露出來的襪子多是尼龍襪,幾塊錢一打,藍黑灰并不明晰,滑溜溜的不吸汗,甚至有些已經(jīng)破損露出腳趾。令男人蜷曲膝蓋平躺在檢查床上,那些隨意搭配的廉價衣衫被撩開,密密的汗液和體味混合,發(fā)酵出底層的味道。幾個呼吸之間,開始心跳加速,腹肌收緊,被檢查者總是比想象中還要緊張。吁——我也想讓他們早點離開,或許工廠比這里更讓他們感到自在。
體檢中心常常要自己招攬生意,甚至要派醫(yī)生上門做檢查。我們有一輛超酷的白色小巴,有時候要出車去往工廠或者學(xué)校,司機就是科室里的醫(yī)生,自給自足,技術(shù)一流。醫(yī)院附近就是各種工廠,有時候汽車駛出大門還沒過癮,拐幾個彎就抵達了。把食堂里的餐桌拼湊起來,鋪上單子就是檢查床?諘缍璋档膹S房里,我們依舊是那道篩檢的關(guān)卡,無情地拒絕所有的非健康者。有一天,朋友呼喊我過去。她激動地說,你快來聽,是吹風樣雜音!我把聽診器壓在她的胸口上,里面果然傳來“呼呼”的聲音,多么與眾不同。她的心臟仿佛不是在跳動,而是在旋轉(zhuǎn)。頭頂上的吊扇也在旋轉(zhuǎn),我在旋轉(zhuǎn)的明暗里看到年輕女人眼睛里噙滿淚水,我相信她的淚水后面滿是辛酸的故事,可我怕她死在冰冷的流水線上。我不知道她失去工作以后會去往哪里。
有一次,我們要去鎮(zhèn)上一間體校給學(xué)生體檢。我想到中山公園的一角,那里有一座舉重者的雕塑,粗獷的石頭被雕刻打磨成人,看起來肌肉虬結(jié),充滿力量,基座上寫有“舉重之鄉(xiāng)”四個字。我以為我將見到的將是一座座像山一樣的肉體,沒想到遇見的卻是一群還沒發(fā)育的孩子。他們中有男有女,高矮不齊。因為我們的到來,他們得以暫時放下課本,相互推搡著走出課室。體校是寄宿制,管理異常嚴格。離開偏僻的鄉(xiāng)村和田野,他們從小就要學(xué)會獨立,不斷和自己的身體較量,蛻變重生。他們就是一個個小怪物,像太陽一樣明亮耀眼,像麥子一樣蓬勃生長。我不知道應(yīng)該以怎樣的方式,讓一個樂天知命的孩子去理解,他的血壓有些高;蛟S這根本就不重要。
五
廣添執(zhí)意要再去一次永成涼茶店。鋪子就在火車站附近,陳設(shè)看起來舊舊的,一切色彩都在磨損中趨于永恒的和諧。屋里桌椅擺得很滿,相互之間不成套,食客們坐下來免不了要背貼背。我們?yōu)榱艘煌肱k蠲婧鸵槐髅茁,滿頭大汗,不亦樂乎。鋪子極端隱蔽,所以租金低廉,卻恰恰印證了大道至簡。與不斷擴張店面,再開分店的經(jīng)營模式不同,這些老字號的鋪子寧愿偏安一隅,唯我獨尊;蛟S當我老了,鋪子理所當然還在那里!吧馀d隆”的牌子還掛在原位,世代相傳。
從涼茶鋪出來,不遠處就是沙頭角。在石龍,誰沒逛過沙頭角。沙頭角多是相連的小鋪子,售賣衣服、鞋子或者小飾品,山寨貨居多,可以議價。比起虎門論斤批發(fā)衣服和廣州白馬服裝城的服裝打貨,這里明顯底蘊不足。在深圳,同名的沙頭角與香港接壤,是一座方圓不足二里的邊陲貿(mào)易小鎮(zhèn)。石龍的沙頭角明顯是移植而來的,是并不完美的復(fù)制品。
白日里,街市上總有看似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在店鋪之間穿行,不知去向。一些男青年熱衷于留長發(fā)染顏色,或是索性剃成青皮。手臂或者胸口有紋身,一些無關(guān)信仰的圖騰、龍或者蝎子,呈現(xiàn)出并不均勻精細的藍。衣衫一定要大剌剌敞開,或者索性赤膊,把肌膚曬成均勻的古銅色。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蛘哒f,十六七歲出來打工的女孩子,總是被這些莫名的痞子氣息吸引,然后和這些男人完成一些少女到女人的蛻變,如果不小心懷孕了,生下來又是男孩子,那就結(jié)婚吧。兜里的錢用來過完今天就好,只要身體強壯,就有倒閉不完的工廠,小鎮(zhèn)里到處都可以謀生。
謀生的人四處都有,漂泊只是一段往事。如果要離開,火車是不錯的選擇。石龍火車站雖然不起眼,卻有動車和高鐵?,每隔半小時就有一班,通往廣州或者深圳。因為有自動售票機,乘客很少需要排隊。或許對于很多人來說,石龍只是一站停靠地。我想到個體的命運,與小鎮(zhèn)之間到底會有怎么樣的牽連?安逸的小鎮(zhèn)中,有一些人留下了,有一些人離開了,還有一些要延續(xù)的,將在我們的生命中泛開漣漪。
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除了大腹便便待產(chǎn)的婦女,還有兩類人住院,一類是拼命保胎的女人,一類是等待打胎的少女。離開石龍前的最后一晚,我?guī)Я藙倓偝鰻t的綠豆餅去醫(yī)院探班。走廊漆黑如墨,我換了白大褂就像平時一樣,坐在燈火通明的辦公室里,偶爾聽到窗外嬰兒的啼哭聲。婦產(chǎn)科的徐老師叫了外賣紅糖姜水,和我同飲分享。糖水甜而微辣,我有些喝不習(xí)慣,卻不愿說出口。于是我只好小口吞咽,一邊小心地剔除掉那些很細的姜絲。
老師說以后有了女朋友,你要懂得對她好一點。
《奔流》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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