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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女書女人

女書女人

凌 鷹

湛藍的天空下的永明縣,一個叫上江圩的鄉(xiāng)村,時斷時續(xù)地傳出一種類似于鳥叫的聲音。伴隨著這種聲音,一群穿藍色印花布衣裳的農(nóng)家女從她們各自的家門走了出來。她們手里或挽著一個竹籃,或提著一只木桶,結(jié)伴朝著一個河畔走去。一路上,那種類似鳥叫的聲音就像一粒一粒種子,灑在她們行走過的田野上,灑在她們洗衣的碼頭上,灑在她們打豬草的山坡上,灑在她們說悄悄話的樹底下,最終化作一種文字的生靈,留給我們?nèi)テ谱g。

這種文字,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女書,就是任何男人也無法辨認和書寫的女書,就是只有極少數(shù)女性才能觸摸到它的血肉和靈魂的女書。

那個被叫作永明的朝代已然遠去,遠得讓我們早就無法看到它的背影,遠得讓我們再也聽不到它的一絲心跳?墒牵ㄓ信畷,卻像一種具有特殊繁殖力的水鳥,一代一代依然在上江圩一帶繁殖生長,飛翔鳴叫。

昔日的永明,已經(jīng)換上了一個更秀氣水靈的名字:江永。這樣的名字,似乎與女書的音色更加吻合,似乎更適合女書的存在和生長,似乎更便于女書的飛舞和流淌。因為她們都共同擁有一種母性的陰柔之美。于是,我們幸運地知道了江永女書的最后一代傳人,知道了高銀仙、義年華、陽煥宜、何艷新這些女書的最后播種者,然后又遺憾地看著這幾個女書的最后傳人一個一個永遠告別她們心愛的女書,告別這個她們終生用女書對話的世界。

高銀仙、義年華、陽煥宜、何艷新已然成為女書遠去的聲音,但她們卻最終將女書留給了江永,留給了中國,留給了人類,也把女書的文化謎語留給了我們?nèi)ミM行一場永久的解讀。

現(xiàn)在的江永女書流傳于僅有兩萬人口的上江圩和銅山嶺農(nóng)場及周邊的個別村落?墒牵缭谟烂鲿r代和更早的時期,瀟浦鎮(zhèn)、千家峒瑤族鄉(xiāng)、允山鎮(zhèn)、黃甲嶺鄉(xiāng)等地也曾流傳過女書。遺憾的是,早在六十年前,這些地方的女書就先后消失了,仿佛深冬的樹葉一樣,因經(jīng)不起寒冷和霜雪,一片一片全部掉光了。

其實,女書最早并不叫女書。

女書是后來的學(xué)術(shù)界對這種文字符號的雅稱,真正的女書使用者,或者說,在女書成為當時那一少部分女性的話語權(quán)的那個年代,女書使用者叫它們?yōu)椤伴L腳蚊字”或“螞蟻字”。這樣的叫法,其實更形象逼真地呈現(xiàn)了女書的個體造型和女書在書寫中的排列組合特征。因為,它的字形總是呈長菱形,筆畫纖細勻稱有如蚊子或螞蟻腳爪,但又剛勁有力,帶點甲骨文的筆意。這種僅局限于永明一帶的上江圩鎮(zhèn)及其近郊一帶婦女之間傳承使用的表音音節(jié)文字,只有四百多個字符。其傳承方式都是老傳少、母傳女或親朋相教,以此下去,代代傳襲。而且,都是用當?shù)赝琳Z發(fā)音讀唱的。這樣的鳥叫聲,往往讓那里的男人們停下手中的農(nóng)活,發(fā)呆傻笑而又不知其云。

女書在標記語言的手段和方法上也異常奇特,可以同音借代,用僅有的四百多個字符就能寫出千余字的七字韻文來,好像那些字符就是一棵棵莊稼嫩芽,只要種進土地里,就能長出更多的葉子一樣。在那個年代,女書作品一般都書寫在自制的三朝書、扇面或布帕上,那些三朝書、扇面或布帕就是她們心靈的土地和田園,她們就在這塊田土上種植著各自的快樂和苦難,種植著各自的滿腹心事。就這樣,由于同處于社會底層的婦女們之間共同的心理和經(jīng)歷,致使女書在她們之間形成一種強大的凝聚力,這種凝聚力也包括了她們之間那種與舊制度抗爭的特殊文化力量。一旦她們結(jié)婚以后,便掌握著家庭的財權(quán)和子女的婚娶、婚嫁權(quán)。在某種程度上,她們也算是在特殊時代用一種特殊的文字符號爭取到的特殊女權(quán)主義者。

作為當時那個時代一少部分女性的話語空間的女書,就是她們的日月星辰,就是她們的春華秋實。她們經(jīng)常會用永明土話在歌堂用女書的發(fā)音進行對歌,用女書相互書信往來,用女書記載宗教祭祀活動,用女書結(jié)拜姊妹進行日常對話,用女書傾訴各自的心事,用女書記錄各自一生的人生苦樂與悲歡離合。當生命的燈火即將熄滅之際,就將一生書寫的所有女書或銷毀或帶入墳?zāi)。我們后來之所以很少見到女書傳人們遺留下來的完整的女書,與她們這種人死書銷的習(xí)俗是有最直接的關(guān)系的。

女書還有一種神奇之處,那就是它的書寫工具。現(xiàn)在的女書已經(jīng)被很多書家當作一種特殊的書法。可是,我至今還沒看到任何一個寫女書的書家會像我們古代的女書婦女那樣,隨意取一根木棍或者竹子,將其削尖當筆使用,也沒見過哪個當代書家從燒柴的鍋底去刮鍋煙灰加水泡制作墨。而我們古代的女書前輩們對女書的書寫卻是那么簡陋,隨手找根木棍或竹子,削尖就是筆。隨手從柴灶下刮些鍋灰,用水攪拌后就是墨,隨手找一張毛邊紙、棉紙或其他的什么紙,鋪開就是書寫紙。

我這么說,并不是說現(xiàn)在的一些書家用現(xiàn)代舒適美觀的毛筆和宣紙書寫女書就不是女書,我只是覺得,女書的本質(zhì)已然離我們遠去,今天的書家們所寫的女書,只是對女書的一種緬懷和挽留,這讓我非常感動也非常欣慰。

由于女書沒有古代文物為證,且未載于史志,于是,女書到底有多古老,就成了一個謎語,F(xiàn)在研究女書的專家學(xué)者,對女書的歷史源頭眾說紛紜。

有一種觀點說,女書是古越人文字,很可能是與甲骨文使用區(qū)有聯(lián)系的另一種文字,因為它有自己的結(jié)構(gòu)體系。而另一種觀點卻認為,女書比甲骨文早,是母系氏族社會時期女人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自源文字。因為原始社會是母系社會,是人類最早的女權(quán)時代,必然會產(chǎn)生女人自己的文字。對這個觀點的認同者也認為,女書的基本字符來源于古夷文,造字方法也基本與古夷文相同,語言上的一些基本詞匯與古夷語,也就是彝語基本相近。從這個角度來考證,女書遠遠早于殷商時期的甲骨文。還有人說,因為南楚自古是百越、南蠻雜居之地,他們被歸入朝廷以后,由于無法忍受殘酷的統(tǒng)治和剝削,歷代都有一些勇士組織起義反抗暴政。為便于起義軍書信往來,又不能讓朝廷知曉,便利用方言土語,將常用漢字加以變形改造,作為他們內(nèi)部傳遞軍情的特殊使用符號。這個觀點無疑想告訴我們,女書是漢字的變體變形,或者說,漢字是女書的源頭。也有人認為,女書是清乾隆五年湘南起義失敗后,朝廷明令禁止使用的流傳于寶慶府的“捏造篆字”,由于寶慶瑤遷徙來到了江永,就把那種他們使用過的禁用文字帶了過來。更有人認為,女書借用的漢字是今漢字而非古漢字。女書是當?shù)匾粋擅長唱歌與女紅并有許多結(jié)拜姊妹的女人在遭遇過一次人生的重大災(zāi)難后創(chuàng)造的。持這個觀點的學(xué)者,是源于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女書與女紅圖案有某種內(nèi)在的聯(lián)系,還有女書的產(chǎn)生與當?shù)亟Y(jié)拜姊妹的習(xí)俗那種不解之緣。

研究女書的學(xué)者們所有的觀點,似乎都有道理,但似乎又都沒有找到更確切的證據(jù)。這就讓女書變成了蒼天云霞,真實而又縹渺,我們只能看到她妖嬈婉約的面容,卻看不到她行走的路徑。

有一部小說叫《雪花與秘扇》,在讀書界曾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后來,又根據(jù)這部小說改編成電影,也在影視界火過一小陣子。我先不說這部小說和這部電影的藝術(shù)價值所在,我只想申明一點的是,小說和電影中,把女書同伴塑造成女同性戀者,委實是對女書文化歷史莫大的誤讀!

女書姐妹之間的“老同”,確實在有關(guān)女書歷史的記載中確有其事,但在湘南永州,“老同”的含義與這部小說和電影中的指向簡直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其本意是指會使用女書的女性之間結(jié)拜的一種姐妹關(guān)系,一種用女書相互傳遞感情,交流思想,互訴內(nèi)心苦樂的一種姐妹情誼。在那個女性沒有社會話語權(quán)的時代,她們只能借助這種唯有她們擁有的文字符號相互取暖,相互寄托內(nèi)心的情思,相互交流各自的隱私,這種苦澀而又純真的情感,正是女書文化內(nèi)涵的核心和底蘊,可居然被一些并不真正了解女書的人簡單圖解成那么膚淺的一種情感游戲,這是對女書文化莫大的諷刺和玷污。

從遺留下來的女書中獲悉,懂女書會女書的女性,都喜歡三五個或者更多的結(jié)拜成姐妹,但一般都是七個女性相互結(jié)拜。一旦準備結(jié)拜的姊妹,事先都要寫一份結(jié)交書給對方,或者寫給年齡最大的那個姐姐。結(jié)拜成姊妹關(guān)系后,她們之間便頻繁往來,并常用女書寫信,互通信息,交流各自的生活狀況,訴說各自的內(nèi)心憂愁。到了女伴的生日或者一些節(jié)日,也會寫信或者前去祝壽賀節(jié)。

結(jié)拜姐妹中的女子結(jié)婚后的第三天為“三朝”,這時候,新娘的每位女友都要寫一本“三朝書”交給她,這就是女書習(xí)俗中的“賀三朝”。三朝書內(nèi)蕊一般為十八頁,封面為家織棉布黏糊做成,回形式線裝,上繡圖案。三朝書只寫前三頁,后面的空頁用來夾存刺繡用的針、線、蠶絲片、花樣圖案等物。

女書姐妹中,都有一本歌本。這女書歌本多為七字韻文,也有少數(shù)五字或三字韻文的。歌本里所寫的有童謠、趣事歌、訴苦歌、勸解歌、哭嫁歌、祝壽賀節(jié)歌等。這些歌有世代相傳下來的,有同伴創(chuàng)作的,也有自己原創(chuàng)的。那時候,不管是婚嫁坐歌堂,正月十五、二月初一及四月初八的“斗!,陰歷五月中下旬的“吹涼”,七月初七的乞巧節(jié)或者廟會等節(jié)氣節(jié)日,女書姐妹們都會各自用歌本里的歌在那種時刻盡情吟唱。那時候的她們,每個人都成了一只只畫眉鳥。

除了書信、歌謠,女書還是她們記錄社會與歷史大小事件的文化檔案。在搜集到的女書遺留物中,有記述太平天國起義部隊過永明的《長毛過永明》,有記敘抗日時期日本飛機轟炸江永和當時政府抽兵情況的《中日戰(zhàn)爭紀實歌》,有記述新中國成立后的反霸斗爭、土地改革、成立互助組以及后來成立人民公社的《解放歌》。當然,也有記述男女愛情婚姻的《白水玉蓮歌》這類既溫情又酸澀故事的。

說女書是當時懂得女書的女人們的人生檔案,一點也不為過。在女書之鄉(xiāng),一些一生坎坷悲苦的婦女,到年老時都會寫一篇女書傳記,這似乎已成為她們約定俗成的一種生命秩序。在傳記中,她們會詳細地記敘自己所經(jīng)歷的喜樂悲歡,然后在一些婦女活動或結(jié)拜姐妹的交往中,或自己或與女友一起盡情唱誦,讓心里的冤屈苦悶悲情化作那些文字與話語的晚風(fēng),從生命的蒼茫暮色中隨風(fēng)而散。

我們今天研究考證女書,一個最大的遺憾就是遺留下來的女書作品實在太少了,這其中是有其重要原因的。據(jù)考證,江永縣城郊的允山鄉(xiāng)的花山上有一座唐朝時期譚氏姊妹在此山坐化成仙的花山廟,每年陰歷初十到十三日,一些婦女都會帶著寫有求子、求福、求財、求平安等女書韻文的巾、紙、帕前來進香,在向花山姑婆頂禮膜拜之后,就將那些女書祭品燒掉。正是女書女人死后將女書帶進了另一個幽冥的世界,正是這些女書祭品的灰飛煙滅,女書的歷史根源才最終成為我們望洋興嘆的文化啞謎。

一個完全被男權(quán)遮蔽的女性世界,就這樣被一少部分女性打開,然后又被這些女性關(guān)閉了。而打開這個世界的鑰匙,卻又被她們拋到了時光的盡頭。

《紅豆》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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