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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有個老婦人慘遭搶劫了吧？”卡拉邊說邊把她那長得像蛇一樣的黑色馬尾辮繞到了一側(cè)肩上，“呃，實際上這事兒發(fā)生在韋茅斯，但說不好咱們這兒也會攤上事兒。所以說大家還是多加提防的好。有人發(fā)現(xiàn)那老婦人的半張臉都變得血肉模糊了�！�

卡拉最后的這句話雖然說得輕聲細(xì)語，但我的耳朵還算好使，每個字都聽得真真切切。我真希望她沒有告訴我這些，即使事后我完全想不起那些情節(jié)，但故事的陰霾如影隨形，讓我不寒而栗。我不禁顫動了一下身體，眺望窗外。我無法判斷韋茅斯位于哪個方向。此時窗外一只鳥撲閃而過。

“我的雞蛋夠嗎？”

“有很多呢，你今天就不用出去買了�！�

她拿起看護(hù)用的文件夾，沖我點了點頭，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我，直到我也點頭回應(yīng)。我感覺自己像是學(xué)校的學(xué)生。就在剛才，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我腦海劃過，是一個故事，但現(xiàn)在我卻弄丟了線索。很久之前，故事應(yīng)該從這兒說起吧？很久之前，在一座幽深漆黑的森林里，住著一個名叫莫德的老婦人。我想不起接下來的情節(jié)，大概是那位老婦人在等著她女兒來拜訪她。慚愧的是在這座漆黑的森林中我沒有體面的林中小屋，我只能想象它。我的孫女可能會提著籃子過來，裝著為我準(zhǔn)備的食物。

砰，屋里某處傳來一聲巨響，我環(huán)視客廳，那是一只“動物”發(fā)出的聲響，一只被人穿在外面的“動物”，正躺在長沙發(fā)椅的扶手上。那是卡拉的，她從不把衣服掛起來，我想她應(yīng)該是怕臨走時忘記拿吧。我著了魔般盯著它看，確信它會自己動起來，狂奔到一個角落，或許它會將我吞噬，占據(jù)我的位置。凱蒂肯定會對它的大眼和巨齒品頭論足。

“這么多聽桃罐頭�！笨ɡ�在廚房里喊了起來�？ɡ�是我的看護(hù)，“看護(hù)”是我們對這類人的稱呼。“你必須停止再買食物了�！彼�又說了一遍。我聽到罐頭摩擦著福米卡塑料面的桌子�！澳愕氖澄飰蝠B(yǎng)活一支部隊了�！�

食物真的夠嗎？我從來沒覺得食物有夠的時候。很多吃的東西自己就不翼而飛了，甚至在我買回家后就再也沒找到過。我也不曉得是誰把它們都吃光了。我的女兒也和卡拉一樣�！皨寢�，不要再買東西了。”她如是說，找準(zhǔn)機(jī)會就搜刮我的碗櫥。我相信她一定把吃的分給別人了。一半兒的食物在她回家后也都隨之無影無蹤，然后她還對我再次去采購感到大惑不解。無論如何，在我余下的時光中，口福已經(jīng)不多了。

“我口福不多了。”我說，我在座位上挺直了身子，好讓聲音傳到廚房。我椅子兩邊塞滿了揉得亂糟糟卻發(fā)著光的巧克力包裝紙，隨著墊子晃動不安分地“蠕動”著，我只好把它們彈開。我的丈夫帕特里克在過去總勸我不要吃甜食，而我卻不以為意。畢竟在自己想吃的時候來一塊兒檸檬雪寶或者一點兒焦糖杯其樂無窮。在交易所工作時我就必須管住嘴巴，因為沒有人愿意和滿嘴食物的話務(wù)員交談。帕特里克說吃糖壞牙，而我卻懷疑他擔(dān)心的其實是我的身材。薄荷糖便成了我倆最終的妥協(xié)�，F(xiàn)在的我依然對糖愛不釋手，只是沒有人會在我一時興起吃一罐太妃糖時喊停我。我甚至可以早上睜眼就開吃�，F(xiàn)在正值早晨，我很清楚這點是因為太陽正照在鳥食架上。晨光照在鳥食架上代表早晨，余暉灑在松樹上預(yù)示夜晚。在太陽落在松樹上之前，我有一整天的時光可以打發(fā)。

卡拉來到客廳，半蹲著撿起我腳邊的包裝紙。“我沒意識到你來了，親愛的�！蔽艺f道。

“你的午飯做好了�！彼�麻利地摘下手套，“我把它擱在冰箱里了，上邊還貼著備忘錄。現(xiàn)在九點四十，十二點之后再吃它哦，好吧？”

她這種語氣聽起來像是我在她離開的瞬間便會對一切食物展開攻勢�！拔业碾u蛋夠嗎？”我問她，肚子突然有了餓意。

“有很多呢，”卡拉答道，將她的看護(hù)文件夾放在桌上，“我現(xiàn)在要走了，海倫一會兒就到這兒了，好吧？再見了�！�

前門咔嚓一聲關(guān)上了，我聽見卡拉上了鎖。她把我鎖在屋子里了。在她嘎吱嘎吱的腳步聲穿過我家小路的時候，我透過窗戶望著她。她制服外的大衣有頂帶毛邊兒的兜帽，儼然是個“披著狼皮”的看護(hù)。

還是個小女孩兒的時候，我很樂意自己獨自享用這個家，從食品柜里掏出點兒吃的，穿上最帶勁兒的衣服，玩一玩兒唱機(jī)，甚至躺倒在地板上�？涩F(xiàn)在我恰恰需要陪伴。房間里的燈還亮著，當(dāng)我去整理碗櫥，順便看看卡拉為我做了些什么午飯的時候，廚房看起來好似空空如也的舞臺布景。我心懷些許期望，盼著某個人進(jìn)來，無論是購物回來的媽媽還是抱著炸魚薯條的爸爸，說一些緊張刺激的趣事，就像碼頭劇院上演的某部戲里的。爸爸會說：“你姐姐走了�！惫穆�、喇叭聲或什么別的聲音響起，媽媽接上話茬：“不回來了�！比缓鬄榱擞^眾著想，我們會面面相覷。我從冰箱取出一個盤子，琢磨今天我的臺詞會是什么。盤子上附著一張字條：莫德的午餐，十二點之后吃。我揭下了保鮮膜，是一塊兒奶酪和一份番茄三明治。

吃完之后，我閑逛回客廳。這里分外安靜，時鐘也默不作聲，只是嘀嘀嗒嗒地悄悄指示著時間。我看到自己的雙手在壁爐上方緩緩地移來轉(zhuǎn)去，還有好幾個小時的百無聊賴，有時候，我必須打開電視看看。電視上在演一個那種沙發(fā)節(jié)目。坐在同一沙發(fā)上的兩個人都朝坐在對面沙發(fā)的一個人探著身子。他們時而微笑，時而搖頭，最后，獨自坐在一張沙發(fā)上的那個女子開始哽咽，我搞不清楚這究竟是什么名堂。接下來是一檔人們走街串巷推銷商品的節(jié)目，那些其貌不揚的東西出乎意料的個個兒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