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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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夫人誤會了當日的事情,以為他招待不周,讓宋瑜受了委屈,現(xiàn)如今仍未消氣,端的是要挫一挫他的銳氣?伤舞ば睦锩靼,此事與謝昌無關(guān),這里面最無辜的便是他了,凡事盡職盡責,到頭來仍舊不落好。
宋瑜滿懷愧疚,加上她稍后要同龔夫人說的事,更加覺得對不起謝昌。
“你先去堂屋陪陪他,待會兒我便讓母親過去。”這是宋瑜所能想的萬全之策,她將宋琛打發(fā)走,禁不住加快步伐走去主院。
廣霖院內(nèi)一派安寧,宋瑜提裙邁過門檻,便見龔夫人閑適地坐在八仙椅上品茗,時不時接一兩句丫鬟的對話,好似完全不知前院有客。
宋瑜哭笑不得,她一直知道母親待自己好,所以才不敢說破大隆寺一事。她知道若真相大白母親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她不愿將事情鬧大,哪知這件事早已超出她掌控范圍,霍川前幾日舉措委實嚇壞了她,她思量許久,終于忍不住前來求助。
龔夫人放下墨彩小蓋鐘:“三妹怎么來了,心情可有好些?”
宋瑜搖頭,又趕忙頷首:“好多了,讓母親費心,是女兒不孝!
“這有什么!饼彿蛉藢⑺礁埃笥也榭匆环潘惴判。她讓宋瑜坐在一旁椅子上道,“日后你再被人欺負,可不能一人憋在心中,告訴母親,母親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一番話說得宋瑜心頭一熱,淚水盈眶,險些又控制不住。她癟癟嘴解釋道:“這事真的不怨謝公子,母親錯怪人了,您怎么能不見他呢?若是讓謝家知道了,定要責怪咱們失禮的!
龔夫人一挑眉:“我是他將來岳母,還不能給他點顏色瞧瞧了?我這是要讓他日后長點心,我宋家的閨女可不是能隨意欺辱的!”說罷她又忍不住替宋瑜擔心起來,她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在家這般也就罷了,日后你嫁去謝家,可得凡事謹慎,婆家比不得娘家,再沒人待你像這般包容!
和母親說了幾句話,宋瑜終于拐彎抹角地把話題引上了正途。她左右看了看身邊丫鬟,示意她們?nèi)客讼拢骸拔腋赣H有體己話要說,你們沒聽見吩咐都不許進來!
龔夫人不知她所為何意,寵溺一笑:“這是有小秘密了?”
宋瑜笑不出來,待人全部散去后,她將龔夫人扶到內(nèi)室羅漢榻上,脫去笏頭履整個人縮進龔夫人懷中,雙手緊緊環(huán)住她腰肢,聲音清淺:“母親,我上回同你說退親的事,你還記得嗎?”
龔夫人看著她烏黑發(fā)頂,只當她仍在耍小孩子脾氣,給她順了順稠密烏發(fā)耐心地解釋道:“母親知道你心中有氣,不過我上回也同你說了,這門親事是兩家長輩訂的,婚書至今仍由你父親保管。如今你阿翁不在了,他老人家臨走前都念叨著此事,豈是你說退便能退的?”
音落許久不聞她出聲,龔夫人松一口氣:“我今日不是在給你出氣嗎?懋聲他是好孩子……”
宋瑜終于鼓足勇氣打斷她的話:“可是母親……我的清白不在了。”
說這話時她舌頭都在打顫兒,纖弱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長睫毛掩蓋住眼睛光彩,死死地咬住下唇。說罷她抱著龔夫人的手緊了又緊,她生怕龔夫人受到刺激。室內(nèi)無聲,寂靜良久,她被一雙僵硬的手推出懷抱,迎頭撞上龔夫人震驚的目光。
“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傻話!”
迅速拔高的聲音響徹內(nèi)室,宋瑜縮了縮肩膀,牢牢握住龔夫人的手,殷殷目光懇切地望向她,水眸中泛上一層水霧:“母親不要生氣,三妹是被人陷害的……”
宋瑜垂眸將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只是省去她進錯房間一事,更隱瞞了霍川的存在。她只道洗澡時被譚綺蘭帶來的男人玷污了,那人事后逃脫,她已不再是清白之身。若此事婚后被謝家得知,兩家終究是要撕破臉的,不如事先挑明。
聽罷,龔夫人的臉色可謂難看至極,宋家與謝譚兩家交好,她待譚綺蘭親切熱情,豈料這姑娘背地里竟做出此等腌臜事。
龔夫人敏銳地捕捉到宋瑜話里的漏洞,她道不確定是否失身,也就是說……事情仍有轉(zhuǎn)圜余地?
宋家有一名資歷頗深的婆子,是從宮廷里出來的,龔夫人命人將她請來。
婆子帶宋瑜去折屏后檢查身子,起初宋瑜不愿,龔夫人好言好語地哄著她才同意。
其間龔夫人在外室心急如焚地等候,順便將各種結(jié)果都想了一遍。若三妹當真被人糟蹋了可如何是好……她非但不能嫁給謝家,而且連婚配都成問題。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她捧在手心疼的閨女,難道最終要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
思及此,她掏出絹帕抹起淚來,對譚家越加惱恨。
早年譚家落魄時,可全仗著宋鄴的扶持才有如今地位。眼下他家境殷實,竟然唆使女兒謀害三妹!虧她一心一意地對待譚家小姐,說是養(yǎng)了只白眼狼都不為過。
所幸婆子出來后附在她耳邊道了句話,聽罷龔夫人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她長出一口氣,三妹仍舊是處子身,可謂不幸之中的萬幸。
這婆子來宋家?guī)资辏陲L甚嚴,龔夫人倒不擔心她將事情傳出去,不過,她還是命人給了她一筆打賞算作封口費,之后,便遣她出去忙了。
折屏后,宋瑜正側(cè)身躺在短榻上,像剛出生的小貓一般蜷縮一團。
龔夫人看著心疼,手扶在她肩膀上語氣輕柔,生怕嚇著了她:“方才劉婆子同我說了,我家三妹好好的,是塊沒有瑕疵的美玉。那些事就別再想了,在家里好好調(diào)養(yǎng)幾天,萬不可再提退親的事。”
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宋瑜,宋瑜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翻了個身緩緩坐起,濕漉漉的眼眸看向她:“可是我被那樣……也不妨事嗎?謝昌他不介意嗎?”
說到底還是要退親,龔夫人不由得冷下臉:“沒人會知道這事,只消你不再提及。譚家那邊我會處理,你父親身子雖不如從前,但威嚴不減當年。”
宋瑜垂眸:“可我不想嫁了……”
她如此不聽勸,饒是龔夫人疼她也難免動怒:“隴州泰半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知你二人婚約,如今你說不嫁,是打算身敗名裂不成?你可知退過親的女子是何下場,你想讓母親傷透心不成?”
宋瑜啞然,她只顧自己任性,卻沒想此舉勢必讓家族蒙羞。母親說得對,是她太過于自私了。
龔夫人到底心疼她,命人送她回重山院休息,又新添了兩名丫鬟近身伺候。澹衫薄羅沒能照顧好她,龔夫人本欲將二人杖責一頓趕出府外,后來還是宋瑜求情,才只罰她們跪上一宿,扣了三個月月錢。
處理好了這件事,龔夫人急忙前去堂屋接待謝昌,將他晾了兩個多時辰,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便留他一道用午飯。
宋瑜自然沒去,她在院里另開小灶,草草打發(fā)了一餐。
母親說讓她好好休息,她便以受驚為由在院里躲了大半月。宋玨本打算請她去花圃教霍川調(diào)香,奈何她將自己關(guān)了起來,宋玨只得臨時另遣他人。
宋老爺身體每況愈下,日日纏綿床榻,每當宋瑜前去探望都能聞見濃濃的藥香。她心疼父親身體,幾年前還好好的,不知怎的一場大病便成如此。
幼時父親帶她去永安城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父親忙著談生意對她照顧不周,傍晚回來便給她買好吃的杏酪。宋老爺對外人雖然嚴厲,對家人卻十分親切和藹,甚至不惜放下面子同孩子玩鬧。龔夫人道他是老頑童,他卻一點不放在心上,一笑而過。
宋瑜覺得杏酪是最好吃的點心,至今她都對那味道念念不忘,可惜再沒吃到過兒時的滋味。
羅漢床上宋鄴背靠著妝花大迎枕,朱漆小幾上擺著葡萄荔枝,另有一碗黑乎乎腥苦的藥。宋瑜端著青花望月瓷碗一口一口喂他吃藥,他如今連抬手的力氣都無,越發(fā)消瘦,眼窩深陷,全無當年意氣風發(fā)的模樣。宋瑜看了很是心疼,握著勺柄的手微顫,抿唇努力抑制住情緒,不愿在父親面前露出脆弱。
“你母親都同我說了。”宋鄴顫顫巍巍的手碰了碰她頭發(fā),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慈愛,只不過聲音嘶啞低沉,“讓三妹受委屈了,父親定會為你做主的!
宋瑜放下藥碗捧住他雙手,貼在臉側(cè)細聲道:“三妹不覺得委屈,只要父親身體康健,我便比什么都高興!
她不想讓父親知道這事,他需要安心養(yǎng)病,無奈龔夫人不經(jīng)意說漏了嘴,招架不住唯有如實稟明。宋瑜鼻子泛酸,她父親正值不惑之年,本該如日中天,偏偏被這場沒來由的病魔魘住,請了無數(shù)郎中都不見好轉(zhuǎn)。
宋鄴自知時日無多,虛弱一笑向小幾伸手,像多年前那樣送了顆葡萄到宋瑜嘴邊:“我是不中用了,日后府中的事全得仰仗你母親!毖粤T又一陣愁苦,頗為疲憊,“你幼弟太不懂事,整日只知吃喝玩樂,你身為嫡姐理應(yīng)多勸他一些,引他早日步入正途,接手宋家生意!
宋父氣虛,話沒兩句便喘息不止,咳嗽連連。宋瑜忙坐起給他端茶捶背,龔夫人在外間偷偷拭淚,聞聲也慌忙進入內(nèi)室,吩咐丫鬟去請郎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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