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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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大姐,你看我倆現(xiàn)在這狀況,像一對兒沒窩子的野兔,哪敢要孩子啊!有了孩子,整天東流西浪的,那不是造孽啊!”
“小李,你是個大老爺們兒,你說這話,我還是不愛聽,你說這話,說明你心里不自信,是活在別人的眼光里。窮日子富日子,只要自己踏踏實實過,就是好日子。誰想說三道四,隨他們的便兒,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秉S大姐底氣十足地開導小李。
小趙不住地點頭:“嗯嗯!大姐,我啥時候能像您這樣事事想開就好了,我啥時候能有您這樣的心理素質(zhì)就好了。不瞞您說,有時候,同事和鄰居幾句看似不經(jīng)心的話,我就得揣摩一兩天。我也知道這是自己沒想開,可就是忍不住糾結。”
黃大姐哈哈笑笑,說:“小趙,等你有了孩子,整天就想著一把尿一把屎地伺弄孩子,整天就想著怎么把自家的小日子過好,到那時候,誰的眼色誰的啥話你都他媽的不在乎了,那些東西算個屁?抓緊要個孩子吧!”
黃大姐的話在小李這個年輕男人聽來好像還是有點俗,女人那種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煙火味兒,還有一股子的小孩子尿布味兒,但心里還是服氣的。他點著頭,嘴里也“嗯嗯”著。
黃大姐走后,小趙說:“黃大姐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是個比男人還豁達開朗的女人,心里有啥說啥。我覺得黃大姐心理素質(zhì)極好,很自信,啥也不在乎。哪天我要是也能像黃大姐這樣,公司里的大小主管牛逼就牛逼去吧,同事鄰居嚼舌頭就嚼去吧,再也亂不了我的心思了!
小李看看房門口,搖搖頭,輕聲說:“小趙,你們都是女人!可別又怪我對女性有偏見。我看,不是那么簡單吧?你看著黃大姐很自信?我覺得她很自卑哩!喜歡竹筒倒豆子的人,不管男人女人,有的的確是天生心里藏不住話,有的,可就說不好嘍!”
“小李,我覺得你老是用自己的小心眼兒揣摩別人,揣摩社會,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小心眼兒!
“你別忘了,你老公我是師大教育學專業(yè)畢業(yè)生。教育學最基礎的專業(yè)課是啥?是心理學。”
“你這不是心理學,你這是打著心理學的名義自己瞎琢磨,照你這樣說,是個人兒都成心理學家了!
小李和小趙在虎頭村住下了。村前村后的確都跑公交車,他倆都在山南的石景山科技園區(qū)上班,只能坐村前大路上的公交,村后那趟公交好像是門頭溝和阜成門方向的。
小李小趙每天爬上爬下,覺得路好遠!幾百米?一里地?一公里也不止!小李上學時就喜歡運動,工作后也比較喜歡戶外活動,他倒不覺得有多不方便,小趙不行。早上還好,一溜下坡;下午下了班,還要爬二里多地山路回家,有時候回來晚了,日近黃昏,山路上還有些陰森。所以,她每天和小李約定,兩人在山下路口處碰面,然后結伴回家。
兩人走在靜悄悄的山路上,一邊走一邊聊天,偶爾有一兩只小松鼠顛兒顛兒地跑過面前,倒也感覺山路的勞累可以承受。尤其現(xiàn)在正是仲夏,黃昏的山路上不時有幾只螢火蟲打著燈籠,忽悠忽悠地飛來飛去,兩人幾乎有點驚喜了。
“小李,我這是第一次見到螢火蟲,原來只是在童話里聽說過,在電影上看到過,哇塞,好漂亮的小精靈!”
“應該說幽美吧?好幽美。⌒≮w,你老公我見多識廣,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和這種小生靈親密接觸!
小趙扯著小李的胳膊,倒好像是在拖著他。“據(jù)說,螢火蟲是一種極其脆弱有潔癖的小昆蟲,水里和空氣里哪怕有一丁點兒污染,它們就活不下去。你原來在城中村見過它們嗎?就是在頤和園圓明園,好像也沒見過吧?”
“咦,還真是!這么說,螢火蟲這種小小的生靈倒是一種高貴的生命,比龐然大物的人類還要高貴。人類制造著污濁,在污濁中掙扎,好死不如賴活著。螢火蟲卻忍受不了污濁,寧愿高貴地鄙棄污濁,也絕不與污濁同流合污。實在太高貴了!”
“嗯,太詩意了!不過,親愛的,如果此刻你能夠背著我,那就更詩意了!”小趙說著,真的往小李背上一竄。小李沒留神,軟軟地坐到了路邊一層厚厚的樹葉上!鞍パ,別鬧了,回家還得做飯呢!我肚子里的餓蟲早就開始叫喚了!
小趙哈哈大笑。她直起身,拉小李起來。兩人繼續(xù)趕路!靶±,你說的很詩意,但也的確有道理。不管怎么著,咱這兒空氣質(zhì)量的確比山下好多了。頤和園圓明園看著挺整潔干凈,空氣質(zhì)量還是不行,一圈都被汽車尾氣裹著。咱這兒能看見螢火蟲,說明空氣質(zhì)量比城里清新多了,咱們可真是住在世外桃源里了!”
小李故作深沉地說:“咱們的確是住在世外桃源里了,咱們的確是像螢火蟲一樣喜歡清潔的生靈!
兩人一邊詩意,一邊感慨,不知不覺,到家了。
最初幾天,小李和小趙似乎忘記了爬坡的疲憊,每天上下班,總是說說笑笑,還沒說足說夠,就到家了。
十來天過去,可能是新鮮勁下去了,小趙又開始抱怨:“哎呀,小李,咱們咋誤入了這個荒山野嶺。可弦惶彀嗬鄣醚岜惩,下班還得爬山。我實在走不動了,簡直想四腳著地,爬。親愛的,你真的背背我吧?求求你了!”
“小趙,咱們可不就是在爬山嘛,咱們每天都在戶外活動,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嫉妒恨呢!快點爬吧!我背著你,咱倆到半夜也回不到家。又想享受世外桃源,又不愿意受點累,好事兒不能都讓你攤上啊!”
每天下班回來,小李和小趙都要在路上探討一番,思辨一番,小李說:“小趙,咱們在這兒住久了,肯定都能成為哲學家!
“也可能是詩人!
“成不了詩人,只能成為哲學家。”
能不能成為詩人或哲學家不好說,小李和小趙的身體棒多了,這是真的,尤其夜里兩人甜蜜的時候,小李和小趙都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棒。
一天夜里,兩人甜蜜過后,還不想睡覺,就并排靠在床頭上瞎聊。小李說:“親愛的,你感覺到?jīng)]有,美就是這樣一點一點滲透進人的身體和精神的,所有高尚的東西都是這樣一點一點潛移默化進人的身體和精神的!
小趙說:“嗯嗯!那咱們真的就在這兒懷上孩子,然后,生孩子,養(yǎng)孩子吧?咱在這兒孕育的孩子,肯定也會像螢火蟲一樣氣質(zhì)高貴的!
小李卻不這樣認為,他笑著說:“羨慕羨慕螢火蟲可以,可別像螢火蟲,氣質(zhì)高貴是不錯,不過,是不是有點脆弱呀?有潔癖不算好事兒。”
“屎殼郎厲害,總不能想著像屎殼郎吧?”小趙說著,自己輕輕笑起來。
“你呀,就喜歡極端!不做螢火蟲,也不能做屎殼郎呀!既要像螢火蟲那樣氣質(zhì)優(yōu)雅,也要有頑強的生存能力。不能像螢火蟲那樣,空氣稍微一污染,水里稍微一污染,就不活了,就不生兒育女了。那世界上物種不就滅絕了呀?對不起造物主!”
小趙睡意上來了,她翻身鉆進被窩,背對著小李,嘴里嘟囔著:“螢火蟲也好,屎殼郎也罷,都是一樣活著,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兒。趕快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呢!”
小李和小趙很少看見老崔,他倆都納悶:這個大哥每天起多早回多晚呢?他倆早上也很少看到黃大姐。黃大姐是個女的,也不喜歡早起?周末,小趙喜歡睡懶覺,小李卻喜歡早起,他有個毛病,九點鐘以后起床,一整天都會暈頭暈腦。小趙和他開過好幾次玩笑:“你這就是操心出力的苦命!”
剛搬來的第一個周末,已經(jīng)上午九點多了,小趙還在蒙頭酣睡,小李已經(jīng)起床洗漱完畢,在院子里溜達。這時,黃大姐披散著頭發(fā)走出了自家房門?吹叫±睿悬c不好意思地理理頭發(fā),首先招呼小李。小李也招呼她:“早上好,大姐!”
黃大姐更不好意思了,又理了理頭發(fā),呵呵笑笑,說:“咳,每天都沒法起早,孩子拖累著,沒辦法。不過,金金馬上就該上幼兒園了,以后,我也得早起了!
“養(yǎng)孩子真不容易!”小李感嘆。
“可不是嘛!到時候你們有了孩子,那才算真的知道咋著不容易了!”
小李呵呵笑笑。
又過了大概一周,也就是小趙開始想著四腳著地的那陣子,黃大姐開始起早了。她好像在掐著點兒,小李和小趙出門了,黃大姐也正好出門。小李和小趙剛走了幾十米,黃大姐的車就跟了上來,在他倆身邊悄沒聲兒地停下,招呼他倆:“小李小趙,正好,我下山買菜。來,上車,大姐帶你們一程!
小李小趙高高興興坐上車,黃大姐的車開得慢悠悠的,一邊開車一邊不停地和兩人說話,問他們的工作,問他們的老家,說得更多的,是她自家的事兒。
起初一陣子,黃大姐幾乎每天都要按點兒下山買菜。小李隱隱約約覺察出什么來了。有一次,搭著車下山,小李說:“大姐,您每天不用起這么早,還要照顧小金金呢!我和小趙早上起來,神清氣爽的,下山比較輕松愉快!
“小李小趙,大姐我可不是專門給你們當司機呀!我是趕巧也要下山買菜。金金在家沒事兒,有老崔呢!再說了,我也不能再睡懶覺了,金金馬上就該上幼兒園了,我每天得早起送孩子!
小李嘿嘿笑笑。
過了沒幾天,黃大姐不再掐著兩人的點兒起床了。小李和小趙走出幾十米,習慣性地站住,回頭看看,聽不見黃大姐的汽車聲,也看不見汽車的影子!昂簟,過去一輛車,和黃大姐的車一模一樣,卻沒停下?纯窜嚺铺,不是黃大姐。
“小李,說實話,不坐黃大姐的車,我心里倒有點兒輕松了。平時坐她的車,我總覺得虧欠著她什么一樣!毙≮w看看過去的汽車背影,對小李說。
小李沖小趙笑笑,沒說什么。走出百十米,小李對小趙說:“咱們到這兒租住,是為了心靜,為了少和別人拉拉扯扯。黃大姐是個熱心人,但越是熱心人,咱越是不要過多地打擾人家的生活。這不,大清早空氣清新,咱們邊走邊聊,靜悄悄的,多好!”
“嗯!誰也別打擾誰的生活,誰想咋過就咋過,最好!
大多數(shù)時候,黃大姐還是能趕上小李小趙的點兒,他倆照樣坐她的車。時間長了,黃大姐說話也不再像初來乍到那樣多少有點拘謹?shù)乜蜌,她會和兩個年輕人聊她過去上班的事兒,聊生活瑣事。小李很高興,這會兒,咱們才算成真熟人了。
小趙卻慢慢地有點兒不舒服了,她隱約感覺出來,黃大姐別看人高馬大的,心眼兒似乎不大,比自家心眼兒還小。小趙說自己月薪五千,黃大姐大大咧咧地說:“五千塊錢,在年頭兒,夠做啥的呀?”小趙心想:你一個家庭婦女,不上班,也不做生意,就靠那點房租,很滿足啊?小趙剛買了一個包包,一百多塊錢,黃大姐說:“也只有你們這樣的小年輕兒才用這樣的包包,換了我,都挎不出門兒!
小趙說起公司的同事和瑣事,黃大姐好像特別不愛聽:“嗨,上班被綁得死死的,沒意思。金金他爸的一個朋友在石景山科技園開了一家大公司,想讓我去上班,當行政主管,一個月八千塊錢,我才不稀罕。自己想做點啥就做點啥,比出去打工自由多了!
小趙想:想做點啥做點啥?你做啥了?還不是白天哄小孩子晚上哄老頭子!然后就是吃,吃得肥頭大耳的。
小趙對小李說了自己的不舒服。小李安慰小趙:“你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她這是自卑,家庭婦女都有的自卑癥。上班不僅僅是掙錢,還是一個人和社會聯(lián)系的方式。她一個中年婦女,精力旺盛,卻沒班可上,尤其還住在這虎頭山上,對了,尤其還是這種婚姻狀況,她心里的貓膩,肯定像貓抓,她那樣嘚瑟,恰恰暴露出她很自卑。所以,你一定要體諒人家大姐的內(nèi)心小九九。再一個,咱們第一次見過她我就提醒你,她不是你看到的那種大大咧咧傻乎乎沒頭腦的大姐,面相寫著呢!臉上的皮肉細膩卻滾圓的女人,都是自我型的,內(nèi)心都比較強悍。在這兒住的天兒也不少了,你就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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