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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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山腳下,本有一座歷經(jīng)百年的關(guān)帝廟,早年因戰(zhàn)亂民荒,廟門今已斷去香火。張大膽卸下車馬,將馬拴在廟門口的老花梨樹上,再備了點(diǎn)青草,兩人才拔腳起程,直奔山頂?shù)哪详栍^而去。
山風(fēng),似乎更猛烈一些,掠過耳際,驚如萬馬奔騰。茂密的松林,都不堪風(fēng)聲而低頭;蕭蕭的枝葉,迎風(fēng)一浪接過一浪。
天空——又響來幾聲驚雷。
慌張下,飄紅抓住張大膽的手,猶如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鳥,需要別人的保護(hù)。張大膽沒有退避,因?yàn)樗匆,西南山雖不比鳳凰落那樣險峻,卻也谷壑千丈,一不小心,跌下去是必死無疑。或許這種時候,男女道德遠(yuǎn)不及保護(hù)弱者重要,至少她拉著他的手會感到一種安全感。況且,她也不是首次這樣,想起昨夜時的她,不禁一陣臉熱。
飄紅目光錯落,問道:“哥哥,你的臉怎么了?”
張大膽支吾半聲,道:“沒……沒有……”
飄紅似乎早已明白,微微一笑,道:“哥哥是個好人,我要真有這樣一位哥哥,那就好了。”
張大膽道:“姑娘言重了。”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心下忖道,“我亦不是如此。”
飄紅輕咬著嘴唇,眼中閃過一絲哀愁,似乎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很多悲傷的事情。她暗暗瞟了眼他,眼中的那份哀愁反而更重更濃了。
沉寂來臨,好像許多不愿提及的往事都會在腦海中不請自來,張大膽想起未及謀面就已去世的父親,早逝的母親,還有曾老頭和那已經(jīng)不知所蹤的紫檀木匣……
風(fēng)聲,忽而變得反常地平靜。天,卻更暗了。
飄紅微一抬眼,他們終于在暴雨將要來臨的前刻,站在了南陽道觀前的石階下。
南陽觀,南陽仙人開宗立戶之地,傳說此人精觀星象、天理、占卜、卦算,還精通一手絕妙的醫(yī)術(shù)。
二三十年前,歷府富可敵國的財富,鳳凰落百步十八蛇的霸氣,西南山南陽觀的道家仙氣,無不是人們茶余飯后最津津樂道的話題,此三地曾被人們笑比漢后晉初,三足鼎立。
哪知,昔日的一夜間,歷府和鳳凰落等一干人皆神秘死去。卻不料,三足獨(dú)身的南陽觀也在不久后人去觀空。之后,有人曾在西南山后峰發(fā)現(xiàn)了一座石墓,墓前有碑,卻無字。人們大膽猜測,此墓就是南陽仙人的墓冢,然誰也道不清,有“道家圣人”之稱的南陽仙人是如何仙去的。
雨,終于開始爆發(fā)。一陣?yán)茁曔^后,大雨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砸向石階,發(fā)出低沉的聲響。天空越發(fā)地昏暗,張大膽和飄紅一徑掠過南陽觀的山門,始終不曾放慢腳步,兩人甚至都無心欣賞山門左右那副南陽仙人親筆提下的聯(lián)對:“南陽仙地道隱家,觀前山中顯幽雅”。
南陽觀的正殿紫心苑,是當(dāng)年南陽仙人會客及訓(xùn)誡徒弟的重要場所,殿前那尊道家先師張道陵圣像,神態(tài)栩栩如生,歷經(jīng)數(shù)十載,依舊如昔,但金身銅像上的一雙眼珠,卻不知給誰挖了去,在昏天暗地的此刻,看去顯得更加異常詭異。
張大膽踱動方步,眉目微擰。他親眼見到鳳凰落一片頹廢,歷府大宅一片殘敗,如今南陽觀也同樣一片凋零,當(dāng)年叱咤風(fēng)云、威震四方的三足鼎,現(xiàn)今都是這樣的下場,他心中更加感悟出了歲月的無情。他道:“飄紅姑娘,你來此地是——”
飄紅凝視殿前的銅像,良久才回神道:“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來此地該要做什么。”
張大膽一陣驚愕,怔了怔,疑問道:“姑娘的話,在下有些不明白。”
飄紅目光閃動,嘆道:“其實(shí)二十多年前,我家也是南邊有名的茶商,家中父親是長子,足下還有二弟一妹。要說我家姑姑長相那可算水靈,只可惜年幼時就體弱,雖不見常生病,卻也只得整日待在閨閣之中。有一日,家父從燕京打理完家族的生意歸來,順道帶給姑姑一只波斯國的碧眼白雪貓,姑姑本來就寂寞,見了貓兒,甚是喜歡,天天和貓同食同寢。那一段日子,姑姑真地很開心。”微頓,又深嘆一口氣,接道,“可是好景不長,不久姑姑就生病了,家父請來南陽仙人給姑姑卜了一卦,卦相是大兇,家里人都急壞了,想了很多轍子,但過后不久,姑姑還是走了。據(jù)姑姑身邊的丫鬟說,姑姑在臨走前,曾寫過一封信給南陽仙人,但丫鬟卻不清楚信中具體寫的是什么,她只在一次無意中聽見姑姑說,家族有遭天譴的厄運(yùn),只是姑姑那時早就神志模糊,所以也沒人把這話放在心上。”
張大膽聽過半晌,似乎從飄紅的話語中想起了什么,但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問道:“那姑娘來此地是想找到那封信,還是尋南陽仙人?”
飄紅道:“姑姑死后,家中接連發(fā)生了許多怪事,沒有多久,家里人真地遭受了滅頂之禍。唯獨(dú)我,僥幸撿了性命,之后讓鄉(xiāng)野一位好心人給收留,可是沒過幾年,好心人也死了,我只得四處乞討,在青樓中給那些女人洗衣服……”她似乎有些講不下去,對于從前那些辛酸的過去,回想起來,還是那么記憶猶新。
幾聲雷過,她的淚痕也出現(xiàn)在了臉上,或許她早已習(xí)慣了眼淚的味道,所以拭也不拭,便又道:“如今南陽仙人不知所蹤,到底是死是活,生難見人死不見尸,其實(shí)我也早就知道,再來也是徒勞。”
張大膽道:“姑娘此前早已來過?”
飄紅道:“來過幾次,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張大膽安慰道:“姑娘不要擔(dān)心,你是個好人,老天爺自會如你的心愿的。”
飄紅咬了咬嘴唇,道:“人們都說南陽仙人早已仙去,都說后峰的石墓便是他的墓冢,但不知為何,我卻始終不相信。所以我會經(jīng)常來這里,為的就是哪一天能夠碰見他。”
張大膽一陣心疼,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居然會感覺到痛。他嘆道:“姑娘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假如南陽仙人真是死了,那姑娘等來的豈不都是一場空?”
飄紅幽幽道:“那又如何,難道我能去把后峰的石墓挖開看看么?看看里面躺著的究竟是不是南陽仙人,還是該作何?”
張大膽道:“那也不是,仙人畢竟不是普通人,真要去挖開他的陵墓,也不是我們后輩可以做的。”
飄紅哂然一笑,道:“不挖開他的陵墓,去看看卻是可以的,說不定還能發(fā)現(xiàn)什么。”
張大膽提醒道:“可是現(xiàn)在雨這般大,還是等小一點(diǎn)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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