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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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膽胡亂思想著,感受著,放松著,好似早已不關心自己是身在何處。在僅存清醒的記憶下,他記得他應該在一個女人的房間,一個面貌丑陋、身材較好,卻行為古怪的女人。
突然,熟悉的香氣下,竟然飄來幾聲潺潺的流水聲,就像那山間一條蜿蜒如龍的溪水,緩緩流淌,最后墜入一潭深水,濺起無數(shù)透明的水珠。
張大膽立感身心倍加愉悅,感覺就像身在一處風景優(yōu)美、翠綠清新的山林間,這里有水聲,有花香,有青石,有生命……
在如此美妙的環(huán)境下,睡著了,就不愿再醒過來,哪怕是一輩子都這樣躺著,也是心甘情愿,心滿意足。張大膽只覺身子越來越放松,大腦中也越來越空白,思想飛逝到小時候,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偎在熟悉的懷中的時候。
忽然間,曾老頭、飄紅、紫檀木匣等在腦中一一閃過。
張大膽頓感胸中一緊,霍地張開了雙眼。眼前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線,自己筆挺挺躺在冰涼的地上。他抬手摸向四壁,正面是一層硬邦邦的木板,再探左右,觸手的卻是些厚厚的棉布。
他趕緊從棉布下鉆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被人塞進了一張桌子的下面。他輕輕彈彈粘在衣服上的灰塵,定起神來,掃視著周圍,發(fā)覺屋內的光線甚是暗淡,再細瞧,但見房屋的門窗俱被關死。一時間,他不覺又驚又喜。驚的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里正是飄紅的廂房,抬起頭來,就在自己昏睡的那張桌子頭頂,墻上掛著的就是昨日所見到的那幅奇怪的烏鴉女孩圖,但是,他是如何到了這里,腦海中卻是一無所知。喜的是,既然到了飄紅的廂房,或許就可找回昨日失掉的那只紫檀木匣。
張大膽顧不及想其它,連忙在房中的地上、角落間四處尋找了起來?墒,幾番下來,卻是一無所獲。喪氣之余,似又想到了什么,他把目光盯向內外房相隔的青色帳簾上。
青色的帳簾,深深地垂掛下來,重重地拖在地上。
張大膽飛快走到帳前。
腳聲剛落,帳簾就讓張大膽掀了開來。只見一只碩大的圓形楠木制成的浴桶,浴桶中熱氣騰騰,水面漂撒著厚厚一層紅玫瑰花瓣,大木桶腳下還有一只小木桶,桶中是清水,水面漂著一只楠木小勺,一條白色的香巾胡亂搭在桶沿,往地下滴著一滴滴的水,小木桶過來點,一只小爐燃著藍色火焰,燒著一只銀白色的小壺,壺嘴冒著絲絲的白氣。
大木桶里,一名全身赤條條的女子舒服地躺著,她微閉著雙眼,似乎已經(jīng)睡著。
張大膽的臉剎那紅到了脖子根處,舒服躺在大木桶里香浴的女子正是飄飄院里的頭名花魁飄紅姑娘。她瑩白如雪的肌膚,堅挺傲人的雙峰,一半浸沒于水中,一半竟一覽無余。
見此情景,張大膽急速退出簾外,呆呆站著,不知自己是該走還是留。
飄紅似乎也覺察到了簾外有人,輕抬雙目,細聲喚道:“你是誰?”
柔和的聲音,飄入張大膽的耳中,回想起剛剛的一幕,使得他的臉更加紅了。
飄紅又說:“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張大膽沉默。
只聽飄紅輕嘆一聲,接著響起一陣清凌凌的水聲,然后她道:“你自管放心進來好了,我……已經(jīng)穿上了衣服。”
張大膽遲疑片刻,小聲地問:“你真穿上衣服了嗎?”
飄紅道:“不相信你大可以進來看下。”
張大膽湊耳近前,仔細聽了聽,在確信沒有絲毫的水聲之后,終于咬了咬牙,再次小心揭開帳簾。
頓時,張大膽再次驚呆了。只見飄紅照舊懶懶泡在大木桶中,雙臂搭在桶沿,上半身幾乎暴露無遺。張大膽先是愣了一愣,瞬間臉紅如潮,憤怒、羞澀、徘徊、不知所措都聚涌一起,使得整張臉看去特別地怪誕。
飄紅鎮(zhèn)定自若,看一眼滿臉通紅的張大膽,忽地“撲哧”一聲,嫣然笑道:“你為何這樣死盯著我看?”
張大膽微一驚醒,好似讓人當頭擊了一棒,趕緊背過身子,吞吞吐吐地說:“你不是……說……已經(jīng)穿上……衣服了?”
飄紅道:“剛才都叫你全看去了,你以為我不曉得么?現(xiàn)在怎不好意思起來了?”
張大膽漲紅著臉,低低道:“方才是在下魯莽,煩勞姑娘穿上衣服,我有事情討教。”
飄紅提過香巾,邊輕輕擦拭著光滑的手臂,邊略是無奈道:“可我還沒有洗完,怎好就能穿衣?”
張大膽道:“那我現(xiàn)在就問你幾句話,你告訴了我,我立刻便走,絕不耽擱姑娘香浴。”
飄紅輕嘆一聲,道:“小女子有一個不好的習慣,沐浴的時候,就會什么都不記得了。”
張大膽頓在當場,雙肩輕微顫抖了幾下。轉眼片刻,大聲問道:“那你待何時才會洗完?”
飄紅又在桶內躺了下去,一只潔白的香足探出水面,架在木桶上,嘴中喃喃道:“這就很難講了,如果有人幫我搓一下,或許一時半刻便好了,假如讓我自己洗,恐怕過個一時三刻也不見得能洗好。”
張大膽低叱一聲,道:“你這女人——你不覺得叫一個男人看著你洗澡,是件很羞恥的事么?”
飄紅冷冷一笑,道:“羞恥——你擅自闖進一名年輕女子的閨房,難道你就很光彩?”
張大膽頓感語塞。
飄紅又道:“我身在青樓,整日過的就是浮萍一樣飄零的生活,今夜陪張三睡睡覺,明晚供李四銷銷魂,使盡千萬般的媚色,嘗盡千萬味的苦楚,更是睡盡千萬不同的男人。在我的眼中,羞恥兩個字于我早已不夠格,但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冠冕堂皇地在我面前提及這兩個字。”
的確,對一名身在青樓的女子來說,羞恥兩字只會挑起那根早已脆弱的神經(jīng)。在她們看來,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沒有資格來指責她們,因為青樓中的女子大多是出于被逼和被迫,而來此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是揣著嘴臉心甘情愿的,有些甚至拋妻棄子,為的只是一次銷魂。
張大膽道:“我……”語聲良久,接下卻不知該如何來說,是該給她道歉,還是該安慰幾句?他茫然無措,身體因焦急而開始不停地扭曲。
正一時焦急,突聽身后飄紅“咯咯”嬌笑起來。
張大膽道:“飄紅姑娘,我不是有心冒犯,望請姑娘莫放于心。”
飄紅嬌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們那樣的人。”語歇片刻,嬌聲又道,“我坐這水中有一陣了,此刻溫水已經(jīng)冰涼,小爐又離我較遠,麻煩……哥哥,幫忙替我添些熱水如何?”
張大膽臉紅了紅,道:“姑娘……你……”
飄紅道:“哥哥放心好了,我身子躺下去點,只露出一個腦袋,這水面都是些紅玫瑰花瓣,相信哥哥想看也看不見了。”又笑了笑。
張大膽略一遲疑,道:“你不會又想欺哄于我?”
飄紅道:“哥哥若不相信,大可伸手過來摸摸看,看水是不是已涼。難道哥哥就眼看著我坐在冰涼的水中受苦不成?”
思忖一陣,張大膽還是半信半疑地說:“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卻不料,飄紅突然又“咯咯咯”嬌笑不已。
張大膽道:“姑娘笑什么?”
飄紅道:“我笑你為何還要蒙起眼,難道就不怕燙到了手?”
張大膽道:“灼傷事小,名節(jié)事大,我不想讓姑娘因我毀了名聲。”
飄紅目光閃爍,道:“真是個傻瓜,是不想我毀了你的名聲吧?”
張大膽道:“姑娘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