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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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退后，麻子大姑兒的小瓦房就剩下三面斷墻了。后院壩的圍墻被沖了個無影無蹤。小屋面朝河的那一面，被洪水掏了個空。她雖然到大隊倉庫偷了幾條麻袋把殘墻斷壁遮蓋了一下，但隨著天氣轉(zhuǎn)涼，秋風太烈，頭幾天晚上還勉強熬過去了。后來麻袋被大隊收了回去，沒有擋風的東西，再加上老天不長眼，偏偏下起了綿綿秋雨雨，孩子們在不斷垮塌的斷墻下凍得嗖嗖發(fā)抖，一家六口實在是熬不過那天晚上了，于是就強行搬進了大隊的牛棚。
牛圈有三個開間，朝北的那間喂著一只年輕力壯的牯牛，朝南的那間養(yǎng)著一條生病的老牛，中間的那間是大隊的公共廁所。牛圈的后邊是大隊的小學校，校方在牛棚的槽上放上幾張石板，搭成了茅坑；再用幾張裝化肥剩下的塑料袋一隔，就分成了男女廁所。平時它是小學校的公廁，大隊開大會的時候，也就成為解決幾百人出恭問題的去處。
這樣一來，通透的廁所，就成了司馬遷的繼承人爭相偷窺的樂園，大隊站在防止青少年犯罪的立場上，在廣大女村民的強烈呼吁下，下定了決心，撥出�？睿K于把廁所封了個嚴嚴實實，男女廁所間的隔墻砌得尤為結實。
偷窺這種不文明的現(xiàn)象倒是解決了，但隨地大小便的習慣要改變那就難上加難了。看看男廁所那邊，屎尿遍地開花，隨時隨地都有新鮮的米田共冒著朝氣蓬勃的熱氣，這當然不能住人！麻子大姑兒一家選擇了干凈一點的女廁所住了進去。
這一下出問題了，小女生們沒有了改手的去處。家近的女生還可以回家去拉撒，其它生產(chǎn)隊的女生就沒有辦法了。實在憋得慌，看見男廁所沒人，沖進去改了就跑；輪到男廁所有人了，憋不住了，小女生們就只得悄悄地躲到水渠邊的草叢中拉上一泡。有一次騷疙瘩到渠邊去挑水，把正在草叢里拉尿的治保主任家的幺姑兒嚇得掉到了渠里，那小姑娘幸好被搶救及時才免于一死。這一下麻子大姑兒就和治保主任劉成貴結下了仇。
劉成貴的綽號叫辣麻漏，是我給起的。我們公社有個怪現(xiàn)象，臺上的干部多數(shù)是辣殼咡（癩頭），造反派的頭頭卻又不少是麻子。因此我們公社流傳著“辣殼咡掌權，麻子造反”的笑談。公社王書記是癩頭；大隊張書記是癩頭皆麻子；治保主任劉成貴是辣殼咡皆麻子還皆痔瘡漏管，于是我就送給了他一個綽號：‘麻辣漏’。劉成貴仗著治保主任的權勢一貫欺男霸女，因此麻辣漏這個綽號，就受到了廣大貧下中農(nóng)們一致響應。
但在麻子大姑兒占領女廁所一件事情上，學生家長特別是女生的家長都堅定地站在麻辣漏這一邊。
麻子大姑兒一見占領女廁所惹了眾怒，就想了一個偷梁換柱的辦法，在一天晚上悄悄地把病牛拖到了朝北的那間牛圈里，住進了南向的那間牛棚。不久，不知是不是病牛的病傳染給了牯牛，病牛的病好了，那年輕力壯的牯牛反而死了，麻辣漏的婆娘說是親眼看見宋秀枝把牛毒死的，這一下子麻子大姑兒就真正惹上了眾怒。在強占女廁所、霸占牛棚、毒死牯牛的大是大非問題上，廣大貧下中農(nóng)都同仇敵愾地站到了辣麻漏一邊。
大隊有了人民的支持就有了底氣，終于向宋秀枝發(fā)出了最后驅(qū)逐令，內(nèi)容如下：
東風浩蕩，紅旗飄揚，革命形勢一片大好！但階級敵人死而不僵，蠢蠢欲動！宋秀芝隨波逐流，搶占公家女廁所，霸占國家牛棚，差點淹死祖國花朵，毒死牯牛，國有財產(chǎn)乃神圣不可侵犯之物，祖國花朵乃革命接班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宋秀枝必須在最后通緝令發(fā)布之日起搬出牛棚！
此令
紅旗大隊革命委會
紅旗大隊治保委員會
誰知桀驁不馴的麻子大姑兒不但執(zhí)行最后驅(qū)逐令，卻來了一個用鮮血捍衛(wèi)自己居住權的血腥行動。她的帶著她的幾個大孩子，一路扣著長頭，叩到大隊部，跪在大隊張書記的面前，用頭猛叩門檻，來了一個血流滿面。她那幾個孩子也跟著猛叩門檻，弄了個人仰馬翻、頭破血流。這一下嚇壞了張書記，趕忙叫人吧麻子大姑兒一家大小扶了起來，不置可否地一會兒安撫，一會兒勸阻，打胡亂說地勸慰了半個鐘頭……
誰知牛棚那邊，治保主任劉成貴，對麻子大姑兒的住所發(fā)動了酣暢淋漓的絕地進攻。
只聽得辣麻漏一聲令下，十來個小男孩沖進麻子大姑兒屋內(nèi)，翹著他們的小雞雞，來了一個射尿的比賽，那尿液翻過牛欄劃出幾根弧線后直奔麻子大姑兒的床上而去，把正在床上熟睡的老五咡淋醒了，老五咡不但沒哭，看著如此熱鬧的場面，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引來小學生們的一陣陣歡聲笑語，麻辣漏的婆娘帶頭領起了口號：“打倒麻子大姑兒！”“麻子大姑兒不投降就叫她滅亡！”
治保主任家的幺姑兒更兇，端著一盆新鮮屎尿就沖了上去，跳到床上就猛的一潑。麻子大姑兒那最小的老五咡，好像是肚子餓了，不知那黃金干色的東西是什么，抓起一把屎坨坨就往嘴里塞，把大糞糊了一臉。
等到麻子大姑兒聽到了消息，拖著那群男孩趕回來看到眼前的一切時，滿腔的怒火終于爆發(fā)了！
麻子大姑兒沖到劉成貴家，堵在門口就開罵：“日死你祖宗八代，爛屁眼咡，到處漏屎漏尿。老娘逮到你狗日的再標尿，把你狗日的辣麻漏的雞巴剪斷，叫你狗日的雞巴流血，屁眼咡流膿！”
辣麻漏的婆娘最不愿聽見誰說他男人爛屁眼的事，沖出來就對罵：“你麻子婆娘吼啥子吼！狗日的白虎星克死自己的男人還不算，老娘看你麻子婆娘不出半年就要把全家克死完！現(xiàn)在找不到克的了，要到這光壩壩頭來處賣P了！”
麻子大姑兒最忌諱別人罵她是白虎星，罵她克死男人，更不能容忍誰罵她賣P。于是怒火沖天地吼道：“老娘連生五個都是帶把的，母狗連生五個才是買P的！”
這是麻子大姑兒最為驕傲的資本，更是是麻辣漏婆娘最痛的痛處。
麻辣漏的婆娘被罵得渾身發(fā)抖，突然抓起一把菜刀蹦出房門，舉刀沖向麻子大姑兒的娃兒群里就一陣亂砍：“老娘叫你狗日的斷子絕孫！”
麻子大姑兒一個箭步擋在刀前，被一刀砍在屁股上。
麻辣漏的婆娘一看見了血，丟下菜刀就往內(nèi)屋跑。
麻子大姑兒撿起菜刀，揮舞著就往辣麻漏家里沖。喊出了驚天動地，碼定要掉腦袋的反動話：“老娘今天就先殺治保主任、后殺大隊書記，再殺黨員，老娘沖到公社，把那王辣殼兒（公社王書記）的腦殼也砍了！”那治保主任到底是行伍出生的大男人，三刨兩爪就把麻子大姑兒的菜刀打落在地，三下五除二就把麻子大姑兒捆了個結結實實。麻辣漏得意地把腳踏到麻子大姑兒身上，自豪地說笑道：“看你階級敵人還能囂張幾天！”婆娘在一旁又領起了口號：“打倒麻子大姑兒！”“再踏上一只腳！”“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麻子大姑兒被五花大綁扔回了牛圈里，治保主任派自己的鐵桿民兵二十四個小時‘侍候’。
大隊張書記聽了大隊治保主任劉成貴的匯報后，那還了得，立刻親自帶領劉成貴一起跑步到公社報告紅旗大隊發(fā)生的階級斗爭的新動向。
公社王書記聽匯報后勃然大怒，這哪里只是階級斗爭的新動向問題，是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已經(jīng)明目張膽地向紅色革命政權發(fā)起新的進攻了！
公社王書記馬上下達了行動命令：“1、公社派出所所長馬不停蹄到縣公安局匯報案情；2、老張和老劉火速趕回大隊，控制地富反壞右分子，監(jiān)視地富反壞右子女及其親戚的動向；3、組織全體貧下中農(nóng)分別召開干部、黨員、社員學習班，從思想深處找問題，靈魂深處鬧革命；4、立即著手準備召開公捕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宋秀枝斗爭大會。一定不要打無準備之仗。5、對關押區(qū)要嚴防死守，切斷罪犯可能脫逃的一切因素，要做到萬無一失。6、要把全公社所有地富反壞右分子集中起來陪斗。最后補充一點：紅旗大隊全體社員必須全額參加斗爭會，誰膽敢缺席，今后一律列為陪斗分子！同志們，我們一定要把從嚴打擊反革命分子猖狂氣焰的斗爭推向新的高潮！好，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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